五年前, 江建軍幾方籌謀, 終於在家鄉彙通鎮買下了一塊地皮一百年的使用權限, 然後建造了一個成衣工廠。
在兒子的提醒下, 江建軍並未一開始就開創自己的成衣品牌,而是和珠市的安琪拉品牌合作,以12%的利潤租借了安琪拉這個牌子, 也就是說, 以後江建軍的成衣廠可以生產安琪拉旗下的任何一款衣服, 並且能夠在衣服上貼上安琪拉這個品牌的商標。
當然,對外他是不會那麼宣傳的,本市的人隻知道大名鼎鼎的港貨品牌安琪拉終於來他們這兒開辦工廠了, 以後他們能夠在第一時間買到最新款的安琪拉牌的衣服。
一開始, 江建軍隻在全市最大的百貨商場租了一個專櫃, 售賣自己工廠生產的貼牌成衣,因為安琪拉這個品牌在當地的名聲,這個專櫃一炮而紅,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接連開辦了7個櫃台,分布於本市以及周邊縣城。
第二年,江建軍開始租賃商鋪,商鋪中一半售賣安琪拉品牌的成衣,一半售賣自己品牌的衣服,無形中為自己的服裝品牌做廣告。
五年後的今天,珠市的安琪拉在激烈的競爭中消聲覓跡, 江建軍也結束了和這個品牌的貼牌合作,倒是江建軍自己的成衣品牌,占據了先鋒優勢,成了當地的明星企業。
在臨市以及周邊城市,都知道之江成衣廠,同時也知道之江成衣廠私人訂製的高端生產線,當地的豪富以及官夫人,在參與宴會或是其他重要場合的第一首選就是之江的高定成衣。
生意做的紅火,江建軍自然不會再留在當初的小縣城裡,現在他在臨市市中心買了一套占地不小的四合院,在兩年前舉家搬遷到了市區,幾個孩子的學籍也賺到了全市最好的學校。
作為長子,外加還是個孝子,江建軍自然要帶著老娘一塊搬家,隻是潘秀蘿習慣了鄉下的生活,加上一些說得上話的老朋友都在鄉下,執意不肯搬遷,最後兩邊各退一步,一個月裡,江建軍接老太太去市區住上七八天的時間,餘下的時候,老太太可以住在老房子裡。
他希望用這種方式讓老太太習慣城市的生活,一段時間後乖乖跟著他們進城,沒想到老太太也是倔,幾年了,反而習慣了這種兩頭住的生活方式。
江家的大閨女江亞楠學的就是裁縫,今年21歲的她是之江成衣廠高定線的半個負責人,除此之外,江建軍還給這個閨女買了一個商鋪,因為她早就到了成親的年紀了,以後這個商鋪也會是她的陪嫁。
江建軍這人還是頑固的老想法,雖然女兒在自家的企業裡任職,可在江建軍和姚慧蘭看來,家裡的廠子早晚還是要留給兒子的,所以成衣廠的股份不能分給女兒,倒是可以給女兒買些商鋪房屋等不動產,充當嫁妝。
市區的鋪麵不便宜,江建軍自認自己也是極大方的爸爸了。
因為是自己的陪嫁商鋪的緣故,江亞楠對那個商鋪也十分用心,工作之餘去的最多的就是那個鋪子。
老二江萊楠還是那個溫柔羞怯的小姑娘,五年過去了,她的身上並未發生太大的變化,也就是個子高了些,五官也長開了些。
江萊楠的成績普通,屬於學校中下水平,或許是天資有限,任憑江勝楠和江流怎麼輔導,成績都沒有明顯的提升,好在江萊楠也是個想得開的,她現在的成績考一個好點的高中肯定是不能夠的了,可考個中專的幼兒教育專業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或許受小時候的生活影響,江萊楠對照顧孩子這件事格外有興趣,她沒有弟弟妹妹那樣的遠大誌向,江萊楠覺得,當一個幼兒園老師,每天和可愛的孩子們作伴也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至於老三江勝楠,她一貫對自己高要求,在定下女飛行員這個目標後,每天除了固定的讀書時間,還定下了每天早上五點鐘起床晨跑一小時的習慣,並且持續堅持了五年,有這樣的心性,她的將來必然不需要彆人發愁。
江家三姐妹小日子過的美滿,江老二家的幾個姑娘也沾了大伯的光,日子大有起色。
江家的製衣廠需要許多懂得操作縫紉機的熟練女工,江建軍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家那個沒有念過書,也不會使用縫紉機的大侄女。
如果放任不管,江招娣最後的下場可能就是被江向黨隨便找個人嫁了,然後和尋常鄉下婦人一樣,一輩子耕作辛勞,如果江建軍自己也沒什麼能耐,他自然沒多餘的善心照顧隔房侄女,可現在他大小也是個老板了,給侄女找一份活兒還不簡單。
因此江招娣十五歲的時候就去了之江成衣廠,不過因為她不會縫紉機的緣故,和當初的江亞楠一樣是從學徒工做起的,不過她比較幸運,非但不用給廠裡的熟練工學費,每個月還能得到二十幾塊錢的學徒工工資。
現在17歲的江招娣也是廠裡的老工人了,這幾年物價飛漲,江招娣的月工資已經高達三百四,按照她每個月做出來的衣服,還有不菲的提成。
和爸媽不同,江招娣作為二房最大的孩子,潘秀蘿對她也是認真教育過的,比起白眼狼的父母,江招娣更懂得感恩。
她掙得錢,除了每個月要交給家裡八十塊堵住父母的嘴,剩下的絕大多數都被江招娣送到奶奶潘秀蘿的手中,這些錢是用來給妹妹江盼娣和江望娣交學費用的,早在江招娣工作後,江向黨夫婦就不再出一分孩子的教育費和生活費,江招娣這個姐姐,反而負擔起了家庭的重任。
還有兩個雙胞胎小妹妹的生活費,雖然大伯和大伯母寬容大度,可江招娣也不好意思真讓大伯一家負擔她們幾個姐妹的生活。
當然那些錢潘秀蘿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還是替她攢著的,按照這些年她逐漸上漲的工資來看,等到她出嫁的時候,這份嫁妝也很可觀了。
至於江盼娣幾姐妹這些年花的姐姐的錢,老太太也全都記在了賬上,這些賬本她也從來沒有瞞過那些孩子。
大姐幫她們那是恩,既然是恩,自然是要償還的,沒的說老大就要多吃苦,多受罪的道理。
這些年因為江向黨夫婦越來越不著調的緣故,江招娣幾姐妹基本上也是和老太太一塊生活的,每個月潘秀蘿進城的時候,年長的江盼娣就負責照顧幾個妹妹,姐妹之間相處十分融洽。
唯獨江留楠這個女身男心的妹妹,和這些姐姐格格不入,甚至天生傲氣,總是驕縱地仗著妹妹的身份對幾個姐姐頤指氣使,也是江家的姑娘好性,加上脾氣最火爆的江勝楠忙於學業不怎麼回村的關係,倒是也沒人治她這個脾氣。
潘秀蘿旁觀了幾年,摸透了這個孫女的脾氣,總算是願意出手管管了。
可見江留楠的“好日子”,還遠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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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裁衣服估計來不及了,咱們就買一套成衣。”
這天江亞楠在自己那個陪嫁商鋪裡盤賬,午飯的時候,她讓幾個店員先去吃飯了,諾大的商鋪裡就她一人管著。
好在現在是飯點,商場裡也沒多少顧客,分攤到她的商鋪裡的人自然就更少了。
聽到客人進店的聲音,江亞楠將那些賬本放在一旁,起身招呼客人。
隻見一對母子模樣的客人走了進來。
那個青年高高大大的,模樣算不上出挑,可五官端正,衣服熨燙整齊,是個清爽乾淨的小夥子,隻見他語氣溫和地向著身邊的中年女人詢問,態度十分耐心。
“也怪我之前忙著工作,忘了提前去媽你喜歡的老裁縫那裡定做衣服。”
雖然這年頭成衣店越來越多了,可老一輩還是有很多人喜歡自己買好布料,找老手藝的裁縫量身裁衣。
一來是因為量身剪裁的衣服穿起來更加舒適,二來是因為自己淘布料,自己找老裁縫加工價格或許比成衣店裡的衣服更便宜,老一輩節儉慣了,還是保留了曾經的習慣。
顯然眼前這個青年的母親就是這樣的,隻是不知道是他真的忘了母親的生日,還是故意忘了,想給他媽買一件漂亮時髦的新衣裳,要知道之江這個牌子的成衣在當地並不算便宜。
江亞楠心裡思索著,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今天的顧客身上,隻是這一看她就愣住了。
那個中年女人的五官和那青年十分相似,隻是線條更加柔和些,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也是個清秀漂亮的姑娘,隻是她的臉上有一個占據了半張臉的可怕胎記,紅黑紫三色交加,顯得這張臉可怕極了,即便是有厚厚的粉底蓋著,也擋不住這胎記的顏色。
大花臉,江亞楠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平啊,媽不想買衣服,咱們還是回去。”
馬春蘭這輩子出門的日子屈指可數,今天要不是兒子一片孝心非拉著她出來,恐怕她又能在家裡躲上一天。
臉上的胎記是馬春蘭一輩子的噩夢,明明這也不是她的錯,可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有人看著她這張臉指指點點,甚至曾因為有個孩子被她嚇哭,而被那些孩子的家長咒罵。
“長這麼醜為啥出門啊!”
“頂著一張鬼臉心裡頭沒數嗎,嚇壞了孩子你負責啊!”
“大花臉,上輩子造孽了!”
類似的言論,馬春蘭閉上眼睛就能夠想到。
不止是那些陌生人,來自家人的傷害也不小。
父母雖然嘴上不說,可總是對著她這張臉唉聲歎氣,丈夫娶她是為了她家的背景,這些年雖然對她尊重有加,背地裡卻還是嫌棄的。
唯獨讓馬春蘭欣慰的是自己養大的兒子不嫌棄自己這個親媽,可在感動之餘,她又有些愧疚,因為她這個“大花臉”的存在,兒子一直都沒能說下一樁親事。
倒是有幾個看中兒子的能力,願意嫁過來的,可因為那些人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不尊重,讓自己的兒子回絕了這幾樁親事。
今天兒子帶她出門一方麵是因為她馬上就要過生日了,想給她買一件新衣服,一方麵也是因為醫生說了她常年悶在家裡不好,需要多多出來走動走動,可馬春蘭過不了自己心上這一關,因為她覺得,恐怕大家又要笑她了。
“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嗎?”
江亞楠很快就回過神來,麵露微笑看著這兩位客人。
她對“大花臉”沒什麼偏見,要知道當初她媽想給她相看的對象的母親就是“大花臉”,在江亞楠看來上輩子造孽隻是無稽之談,所謂的大花臉不就是運氣不好,把胎記長在了顯眼處嗎。
要是胎記就是造孽,那每個人恐怕多多少少都造孽了。
“我想給我媽買衣服,顏色最好鮮豔一些。”
隻一眼,馮平就對眼前的女孩有了好感,以前他也曾帶他媽出來買過東西,隻是那些人的態度都太過了。
不是隱含厭惡,就是麵露同情,殊不知這兩種態度都讓他媽覺得自己異於常人,是個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