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嬸子,回來掃墓呢?”
江老頭的忌日, 照慣例, 三房齊集一堂,為先人做齋飯, 這一天不論店裡的生意多忙, 江苗氏都會帶著孩子們回鄉掃墓祭祖。
“嗯,回來了。”
江苗氏挨個打招呼,“他三嬸,之前你不是托我帶匹紅布嗎,前些日子布坊出了一批殘次料, 價格比普通布料便宜了一半,我檢查了一下,說是殘次料, 其實就是有幾塊紅色沒染勻, 而且都在邊角的位置, 裁衣服的時候完全能夠裁掉那一塊, 不影響你們家紅妮兒做嫁衣。小坤媳婦, 之前你娘家送去店裡的麵粉質量不錯,隻要以後一直保持這個質量, 你娘家的麵粉咱們都收……”
聽說江苗氏回來的消息,之前拜托她做事的人也都齊聚江家, 一時間熱鬨無比。
“你們說這江老三也是命好,娶了這麼一個能乾的媳婦,連帶著小草你們也跟著沾光。”
江苗氏是江家村的紅人, 那些沒在第一時間擠到江苗氏身邊的村人自然退而求其次選擇和徐小草以及劉翠兩人嘮嗑。
至於白蘭,自從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後,村裡人就有些怵她,總覺得現在大家身份不一樣了,在白蘭麵前有些畏手畏腳的,因此每趟回鄉,白蘭身邊都是最清淨的。
這些年徐小草也學聰明了,不再和三房對著乾,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而是學著二房的江湖和劉翠開始向三房示好。
畢竟也是沾親的兄弟,雙方又沒有不解的仇恨,看在江苗氏的麵子上,白蘭也接受了大房的示好。
這些年白蘭靠開麵館掙得錢買了不少鋪麵田地,那些田地一部分租給了村裡沒有農田的人,一部分租給了江海和江湖,因為比普通田地少了三層的租子,這些年江家大房和二房的日子也還不錯。
或許是嘗到了甜頭,大房和二房乖覺了許多,知道三房並不樂意和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主動提出將當初分家時候分給他們的幾間屋子賣給了三房,自己另外向村長批了一塊地,建了新房子,而白蘭在從兩家手中買到另外幾間房後也重修了老家的房子,雙方皆大歡喜,感情又修複了一些。
“老三是好福氣。”
不管徐小草心裡有多麼嫉妒,明麵上她還是裝出一副為三房開心的樣子,幾年的時間足夠讓她明白,三房已經不再是她能夠招惹的存在了。
“是啊,你看大虎明明和咱們兒子差不多的年紀,可人家六歲就被送去書塾啟蒙,據說現在還請了一個鏢師教習武術,這是要文武雙全啊。”
小王媳婦還是十年如一日的碎嘴,這會兒她捧著一捧瓜子,加入徐小草他們的話題中。
“還有你們家老三生的那個小丫頭,昨個兒是坐馬車回來的吧,小小年紀就有丫鬟婆子伺候著,和貴人家的小姐也沒區彆了。”
“是啊,我昨天瞧得真真的,六歲的小丫頭打扮的那叫一個金貴,頭發上綁的小鈴鐺應該是金子打的吧,叮叮鐺鐺地響著,我都這把年紀了,連個金戒指都沒摸著過呢。”
村裡的小姑娘最羨慕的要數江竹花了,同樣都是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江竹花卻是她爹娘的寶貝,雖然她爹傻了,可在她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她爹就是她的雙腿,村裡哪個孩子沒瞧見過江竹花騎在她爹脖子上的場景,她娘會掙錢,也十分疼閨女,在打扮她這件事上從不吝嗇,每趟瞧見江竹花,她的身上都穿著新衣裳。
可羨慕也沒有用,誰叫人家命好,投胎到江家三房呢。
孟嬌娘不知為什麼,在聽說江流一家回鄉的消息時不受控製地朝江家走來,隻是她不敢靠近,隻敢遠遠看了一眼,然後又神色慌張地逃離,然而她的身影還是被眼尖的婦人瞧見。
“那不是孟寡婦嗎,嘖嘖,想當初她還陷害過江三呢,隻可惜沒成功。”
“是啊,當初要是讓她成功了,沒準白蘭也不願意和江三繼續過日子了,現在江三的日子也不會那麼寬裕,隻能說一切都是命啊。”
幾個碎嘴的女人看著孟嬌娘的背影閒聊道。
這些年孟嬌娘的生活可算不上好,最開始生完孩子的時候,孟嬌娘靠著皮肉掙了一點錢財,隻是好景不長,有一次孟嬌娘招惹了一個不該招惹的男人,對方的媳婦是屠戶家的姑娘,身體肥壯,性格彪悍,在知道孟嬌娘和自己男人的奸情後直接帶著娘家兄弟打上門,也是在那一次,孟嬌娘毀了吃飯的臉蛋,皮肉生意也做不成了。
那些男人本就圖孟嬌娘年輕漂亮,現在她的臉毀了,誰還願意花錢和她上床呢,因為這件事,孟嬌娘的生計斷了,名聲也掉到了穀底,要不是看在她生的那個孩子也是村長家的子孫的份上,恐怕孟嬌娘母子早就被趕出江家村了。
這些年,孟嬌娘母子就靠村長家的接濟,以及山上的野草野果維生,為了生存,孟嬌娘也不得不開始勞作,她在山腳下開墾了小半畝荒地,種了一些苞穀番薯,因為辛苦勞作,原本還算細膩的肌膚變得粗糙暗黃,短短幾年的時間,孟嬌娘就變成了她以往最看不起的粗俗村婦,甚至還有所不如。
至於孟嬌娘生的那個孩子,因為有個壞名聲的娘,即便那個孩子表現地十分聰明伶俐招人疼,村裡也沒有孩子願意和他一道玩耍,而且孟嬌娘並不是一個好娘親,生活的苦難讓她將怨氣發泄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對他動輒打罵,那個取名為江狗蛋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幫著孟嬌娘一塊乾活,也是個可憐人了。
“我看你們說的都不對,當初孟嬌娘要是真的陷害成功了,沒準她現在也過上富太太的日子了,畢竟白蘭向來心軟,而且她那時候都和江三有一個兒子大虎了,還真會和江三和離不成?”
“就是,聽說之前還有人看到江狗蛋衝著江三喊爹呢,你們說江狗蛋會不會真的是江三的兒子,孟嬌娘沒說謊啊?”
“彆瞎說,要讓江嬸子和白蘭聽見了,小心他們以後不收你家糧食。”
幾個碎嘴婆娘的議論被一個精明的女人打斷,白蘭那家麵館生意紅火,每個月需要的米糧不是一個小數字,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麵館的食材幾乎都是找江家村的鄉親們收購的,有時候需求量大,這些嫁來江家村的媳婦們的娘家也能夠跟著受益。
因此在江家村,江家三房早就是不能得罪的存在了。
“我們也就是說說,看我這張嘴啊,該打該打。”
幾個說閒話的女人見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也是她們一時說溜嘴了,要是真的因為她們的這些話導致江三家不收她們的糧食,恐怕她們就要成為全家的罪人了。
一群女人換了話題,接著聊起了其他事,其他人。
而剛剛話題的幾個中心人物,卻又再次如同剛剛話題中聊到的那般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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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一個又瘦又小灰頭土臉的小男孩竄到了江流麵前,這就是重生的江錦林,現在被隨意取名為江狗蛋。
最初發現自己重生的時候,江錦林是十分激動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天運之子,這次重生是老天爺給予他的查漏補缺的機會,可當他開始了解自己的處境後,這份激動就變成了惶恐不安。
一切都變了,他居然變成了當初本該流產的哥哥,上輩子的爹爹不再是爹爹,他成了一個身份有瑕疵的奸生子,而上輩子為他們母子當牛做馬的江家人更是變成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重生這六年,江錦林可謂嘗遍了上輩子他沒嘗過的苦難,他也越發想要改變自己的現狀。可惜或許是因為開局太差,江錦林即便擁有幾十年權謀記憶,依舊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現狀,尤其他還受身體的限製,一個不滿十歲的稚童,想要做什麼都是束手束腳的,甚至連孟嬌娘的打罵都阻止不了。
江錦林越發懷念上一世,上一世他是江流的兒子,有江流全心全意的維護,從小到大衣食無憂,或許是眼前的生活太艱苦,漸漸的,江錦林越發覺得自己就該是江流的兒子,隻是所有人都弄錯了,以為他是江得柱的兒子,一心一意想要撥亂反正,讓江流承認自己這個兒子的存在。
今天他聽說江家三房回來掃墓的消息,於是就在江流的必經之地上守株待兔。
“你這人好奇怪,哪有隨便認爹的。”
十一歲的江流是個又乖又單純的好孩子,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娘總說大虎和竹花是他的兒女,可既然娘都那麼說了,他一定會像爹娘照顧他一樣照顧大虎和竹花。
至於其他哭著鬨著要認爹的人,抱歉,他自己也還是個寶寶呢。
“爹,我想吃刺刺果。”
江竹花六歲了,可依舊還是喜歡被爹抱著,被養的白胖的小丫頭扒著親爹的衣襟,嬌滴滴地對傻爹發號指令。
“好,咱們摘刺刺果去。”
江流繞開了江錦林,抱著小閨女去山腳下的草叢中搜找刺刺果。
江竹花的餘光瞧了眼失落地江錦林,自江錦林第一次跑來認爹的時候,他們就意識到對方和他們一樣,也獲得了重生機遇,原本還想著孟嬌娘的這個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不打算將仇恨牽連到這個孩子身上,現在得知他就是江錦林,白蘭娘仨動起手來自然也就不心軟了。
現在看到江錦林落入這步田地,江竹花的心情暢快無比,她緊緊抱著傻爹的脖子,決定今天多給傻爹一個流沙包,當作他無情拒絕江錦林的獎勵。
江流回鄉的次數不多,江錦林怎麼會因為他的一次拒絕就放棄,正當他準備糾纏上去的時候,江大虎攔下了他。
九歲的江大虎因為營養充足以及長年練武的原因體格高壯魁梧,此時他擋在江錦林麵前,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