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將她照顧的很好,將她送到了一處安全的療養機構,住在這裡的多數都是退休的機關乾部,涵養好,一群老人聚在一塊聊聊天,打打小麻將也怪有意思的。
隻是呂秀思念自己的外孫,吃不好,也睡不香。
這些日子她琢磨出了很多事,畢竟林勇能收走她的手機,卻不能夠屏蔽掉療養機構的網絡以及電視信號。
她看了電視,知道老朋友們當日的欲言又止是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外孫早早就退出了比賽,還在網絡上被萬人唾罵。
呂秀想替自己的外孫解釋,告訴大家他不是高傲不理人,他是生病了,這孩子對自己的親人都是淡淡的,更何況在比賽中認識的陌生人呢。
隻是呂秀人微言輕,她的話在網絡上沒有掀起半點風浪。
那段日子,呂秀的頭發一把把往下掉,但是很快這個聰慧的老太太就想明白了,或許一切都不像她看到的那般簡單,外孫退賽的背後還有她不知道的隱秘。
如果隻是簡單的退賽,沒道理那麼長時間過去了,林勇還不把人送過來一塊保護,還有林勇忽然出現,將她秘密保護的原因,真的是女婿江誠舊日結下的仇敵的緣故嗎?
呂秀翻來覆去想了很多,慢慢的,她想到了自己的外孫,有了一個最不切實際的猜測。
人和人處久了,再厲害的掩飾也會無所遁形,呂秀仔細思考著外孫這十一年來的變化,根據一些往日並不會注意到的蛛絲馬跡,意識到或許外孫的病情早就有所恢複了,隻是他的性子不外露,加上外孫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被溫水煮青蛙的她並不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外孫的改變。
呂秀不由想到女兒去世那一天,那是外孫的生日,她和老頭子早早就準備好了禮物,並且提早趕往女兒家,想要幫忙準備晚上的生日大餐。
那天呂秀還和丈夫商量著,以後要不要乾脆搬到女兒家去住,反正江誠常年不著家,嶽父嶽母住到女婿家幫忙照顧女兒外孫也不是什麼難聽的名聲。
倆兩口難得達成共識,誰知道一開門,就看到了讓她目眥儘裂的一目。
女兒倒在血泊中,外孫跟個木偶一樣機械地吃著蛋糕,嘴角,手上粘著一團紅色的濃稠液體,那些都是女兒的血。
無數個晚上,這幕場景都是呂秀的夢魘。
那時候呂秀渾渾噩噩,但耳邊還依稀記得旁人的言語。
“這江家小子天生就是沒心肝,親媽死在麵前呢,還有心思吃蛋糕,嘖嘖嘖,是連親媽的血肉一塊吃下肚了。”
“這江家小子看來天生養不熟了,以後王援東和呂秀養了他,恐怕也是養了一個白眼狼。”
諸如此類的話太多太多了,身邊一些親戚甚至勸王援東和呂秀將這個孩子送去孤兒院,然後自己從親戚中領養一個乖巧懂事的,將來也能有人養老。
因為這番不中聽的話,呂秀和那些親戚全斷了,帶著外孫來到徐州後再也沒有和那些親戚聯係過。
但是不可否認,有那麼一瞬間,呂秀是有些害怕那個外孫的。這個病讓這個外孫沒有正常人應該有的親緣感情,他就像是一台機器一樣,無端讓人感覺冰冷。
隻是這類的想法很快就從呂秀心中消失了,自從接過照顧外孫這個重擔後,呂秀越發努力去了解孤獨症這個病症,並且開始接觸許多和外孫有著同樣病症的孩子和家庭。
她努力學著女兒的模樣,花費數十倍,數百倍的耐心麵對這個外孫。
現在想來,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女兒的付出也沒有白費,那個孩子是有感情,有感知的,隻是他的感情來得慢,他的反應更微弱罷了。
呂秀的心臟越發難受了,她想給外孫打個電話,想和外孫說說話。
負責保護呂秀的那個女警察有些為難,因為當初林隊將人托付給她的時候未曾說過可以讓老太太和江流通話。
她選擇將這個難題拋給林隊,而林勇思慮再三後,允了這一次的通話。
“喂,是安安嗎?”
呂秀拿到手機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平心靜氣地和外孫通話。
“姥姥。”
電話那頭,江流也有些不好受。
他意識到老太太察覺到了什麼,隻是沒有將事情挑破。
“安安啊,姥姥最近一直想起過去的事,想起你爸爸,想起你媽媽。”
呂秀笑的慈祥溫婉,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幕場景,女婿難得回家,係著圍裙在廚房燒菜,女兒則是抱著外孫坐在客廳的墊子上,不厭其煩地教著外孫說話,夫妻倆感情深厚,時不時還交換一個微笑。
明明都過去十多年了,這一幕幕卻好像剛發生在眼前一樣。
“你爸不容易啊,他做的這一行風險大,說不準哪天就被人打擊報複了,當初你媽要和你爸結婚,我和你姥爺是不同意的,因為我們是你媽的親人,擔心她嫁給你爸後受委屈。”
呂秀語氣平和地說著往事。
“可再舍不得,你媽還是鐵了心的要嫁給你爸,再後來,你媽有了你,我和你姥爺也就認了。”
外孫剛出生的時候多可愛啊,粉粉的一小團,呂秀怎麼看都看不夠,真是將他愛到了骨子裡。
“你媽出事的時候,我恨死了你的爸爸,我忍不住想,他不知道自己乾的這行有危險嗎?他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招惹我的女兒,要是他不結婚,我的女兒就不會無端惹上仇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憤怒當中的人是沒有理智的,呂秀忍不住埋怨這個女婿,可當她清醒後,又忍不住懊悔當初自己的口不擇言。
“安安啊,你現在又在做些什麼呢?”
這時候,呂秀的口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姥姥心臟不好,或許下一秒就不在了,你是姥姥唯一的親人了,你做下決定的時候,能不能考慮考慮姥姥的感受?”
電話另一頭,江流的心臟緊緊揪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哧——”
誰知正當江流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電話另一頭的老太太忽然笑了。
“一開始,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就如同當初我埋怨你爸一樣,明明知道有危險,為什麼還要娶妻生子,將危險分攤給家人,明明知道自己還有家人要照顧,為什麼要做一些危險的事?可誰不是爹生娘養的,難道英雄都得那些孤兒去做,就因為他們沒有牽絆,沒有拖累?哪來這樣的道理啊。”
呂秀輕輕一歎,她抿了抿嘴角,眼前浮現出女婿江誠的臉。
捫心自問,這個女婿是極好的,雖然職業是他選擇的,可沒道理他選擇了這個職業,就活該終身不婚,不能有自己喜歡的女孩,不能有自己渴望的孩子。
“我這一生,唯獨對不起你爸,我對他說了那樣傷人的話,很多時候我都會想,如果當初我寬慰他,讓他為了你好好活著,他會不會不那麼拚,會不會現在還好好活著。”
因為胸悶的緣故,呂秀說話越發艱難了,幾乎是一字一頓。
當時她真的是傷心過頭了,忘了女婿的悲傷和她是一樣的,她所承受的痛苦,女婿同樣也承受了,甚至因為妻子的死因和自己有關的緣故,江誠的痛苦或許比她還要多。
呂秀很懊悔,如果當初她能夠冷靜一些,告訴江誠自己不怪他,叮囑江誠他的兒子還需要他,對方是不是可以不帶著那樣強烈的負罪感,和那些毒/販同歸於儘。
“安安,你的爸爸是個英雄,我以有這樣的女婿為榮。”
呂秀的聲音輕柔卻有力。
“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姥姥知道,安安是全天下最乖最好的孩子,但是安安啊,也請你記得,姥姥年紀大了,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了,就算是為了我,努力活著吧,姥姥在家等你,明年你的生日,姥姥給你做一個大蛋糕。”
外孫的生日是女兒的忌日,足足十一年,她都沒有在外孫真正的生日給他買過蛋糕。
說完這通話,呂秀掛斷了電話,泣不成聲。
一旁負責保護呂秀的女警也早就紅了眼眶,老太太的話說儘了他們這些從事危險職業的人的心酸,他們做著正義的事,往往還要承受來自親人和外界的不理解。
你的父母年紀大了,你怎麼不能找一個穩妥些的職業!
你個職業這麼危險,乾嘛還要結婚生孩子!
類似的聲音很多,可英雄們也委屈啊,難道因為成了英雄,他們還得無欲無求,連家庭親人都要失去了。
女警想到了自己,因為熱愛這份職業,三十歲了還沒能找到一個對象,如果自己喜歡的人能夠站在她麵前告訴她不介意她的職業,願意承擔這份風險,她或許會忍不住接受。如果那樣,彆人會指責自己自私嗎?如果自己未來的丈夫因為她的職業遭到報複,她會覺得當初答應求婚的自己自私嗎?
要是世界上沒有罪犯就好了,可現實是,正義的路上必然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沒碼完,明天一定放上完結章
這個小故事的孤獨症是雙關詞,第一層含義是指孤獨症這個病症,第二層含義就是指那些堅守在正義道路上的英雄們,我們之所以看不到黑暗,就是因為這些英雄在孤獨中替我們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