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阿瓔”是嵐意的母親馮瓔,光是聽到這兩個字,嵐意的眼裡就有了淚意。
耿直的父親柔情的一麵很少,所以不願意讓人看到,這會兒說完了痛心疾首的話,才沉下臉,緩緩地轉過身來,肅然道:“你要是不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我立刻就請家法,這也是要給宮裡娘娘們、給聖上看看,告訴她們我們裴府的女兒是有人管教的。”
嵐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了一會兒,才道:“阿爹,外麵都傳我會成為皇子妃才這麼得意。其實,女兒不想嫁給任何一個皇子,任何一個。”
裴歸愣了愣,他想過很多原因,讓不懂事的嵐意忽然變了性情,但他萬沒想到竟會是這個。
他沉下聲,“不想嫁也很有可能要嫁,而且等待你的不一定是皇子妃的位置,而是側妃。”
嵐意心驚,猛然抬頭,就看見父親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似乎也不知道該不該和自己說。
“為什麼?我雖然沒得選,可跋扈的名聲已在外,又得罪了瑛貴妃娘娘,誰還看得上?”
“上次在乾明宮議事之後,二皇子出來後和我說了幾句話,他說瑛貴妃娘娘倒是有幾分賞識你敢說敢做,外麵雖然傳了許多你得罪娘娘的風言風語,但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下次除夕夜宴,你入了宮,可以先去趟長福宮見見娘娘,陪她說說話。”
裴歸斟酌著語氣,怕嚇壞了自己的小閨女,“我是不清楚貴妃娘娘如何想的,但宮裡的人,說出來的話未必是真的,萬一她還是生氣,故意把你喊過去是為了責罰你,那事情就大了。所以我特彆囑咐白姨娘,讓她和你說到時候向貴妃娘娘請罪,彆再這麼耿直蠢笨。”
嵐意此刻倒是冷靜下來,問:“若單是這麼幾句話,阿爹應該不會覺得齊王側妃的名頭會落在我身上。”
裴歸歎氣,“我當時才應了貴妃娘娘的事,就聽二皇子又道,‘嵐意不錯,上次見她策馬持韁,是爽快女子,剛好我們王府裡也不缺會針線女紅的人,就缺與本王策馬同遊的側妃。裴大人可真是生養了好女兒’。“
他重重拍了下手,“你看,嵐意,這不就很明顯了?”
嵐意怔忪了。
因為裴歸從小沒跟在裴老大人身邊學那些官場往來,又活得太過順遂,所以隻會直來直往,二皇子衛長淵這話再隱晦點,他就聽不明白,顯然對方已經把自家人的性子都打聽得透透的,也確實衝著自己來了。
要不然他一個外男,怎好直呼臣女閨名?
裴歸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害羞,又歎口氣,“要是你母親在,這話該她和你說,你又和白姨娘不親,我唯恐你得知這件事後尾巴就翹到天上去,本想晚些慢慢告訴你,順便敲打敲打你,今天剛好碰上了。”
說到這裡,他起皺眉,恢複成往日嚴父的模樣,“嵐意,齊王府不比裴家,由不得你成日頑皮鬨得沸反盈天,之前你張狂得過了頭,我必須要罰你,罰給二皇子和貴妃娘娘看,也是為了告訴你,從今往後,再不能任性了!”
嵐意卻忽然跪下,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阿爹,我剛才那話不是為了搪塞您才說的,我是真的不想嫁入天家,我沒有那個本事和他們去鬥。方才在白姨娘那裡,你說選錯了皇子,輕則連累整個裴府,我知道,重則的後麵,就是家破人亡。”
她昂起頭,倔強的神情與她母親當真是如出一轍,“當今聖上正值盛年,下麵的這幾位皇子卻都有獨當一麵的能力了,往後還不知會成為什麼樣子。二皇子那麼得聖上寵愛,一定很多人眼紅齊王府,若我在裡麵一不留神犯了錯,害了二皇子,瑛貴妃娘娘一定會恨死我,隨便捏個由頭,就能讓我丟了小命。”
裴歸的眉頭越擰越緊,而嵐意還在往下說著更可怕的事,“又或者說,之後這天下的主人換了,偏偏最得寵的二皇子沒有坐上那把椅子,那麼坐上的那位,心裡得有多厭惡他?到時候齊王府裡所有人都要受牽連,咱們裴府的未來,也該折在這上頭了。”
“好了!這些話即使是在裴府裡,也不能說!”裴歸斥責,但顯然嵐意讓他心裡很震動,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麼心思清白的一個人,竟然能生出這麼彎彎繞繞謀劃深遠的閨女。
他古怪地看了嵐意一眼,問:“你是不是經曆了什麼,忽然有了這麼多想法?”
知女莫若父,嵐意不再隱瞞,到底把五皇子墜馬那樁事說了,說到最後,她眼裡忽然蓄了淚,小聲說:“我不敢和旁人講,生怕給我們家招來禍事,但五皇子好像纏上了我,整夜整夜來我夢裡,阿爹,我對不起他又害怕,隻想著以後能離禁城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