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玉的心裡也慌,正如金宜言所說,她們不是京城裡長大的孩子,臨出門前家裡人千叮嚀萬囑咐,在外麵說話做事要小心,以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哪位權貴。在裴府裡為嵐意出頭倒還好,畢竟也是那些庶妹先挑的事,到了外頭,見嵐意還敢這麼抄起算盤打人,倆姐妹可能比金宜言還要懵然。
等金玉坊的人招呼大家繼續看首飾、場麵稍稍活絡了些,宛玉才怯怯地問:“嵐意姐,我們是不是闖禍了?這個金大小姐回去告狀怎麼辦?到時候姨夫又要請家法了。”
嵐意把算盤放回原位,拍了拍手道:“不怕,到時候他們問我,我自有一套說辭。”
宛玉鬆口氣,“有說辭就好……”
“這是說辭不說辭的問題嗎?”宛茵從來不曾發這樣大的脾氣,沉下臉來,“難得貴妃娘娘沒和嵐意計較,對外還說喜歡嵐意,咱們就又給她抹了黑,到時候傳了出去,說嵐意恃寵而驕,就真該讓人家厭惡了!”
宛玉這才覺得不妥,膩到姐姐身邊,小聲說:“阿姐彆罵嵐意姐了,當時的情況,為了保住凝芙,隻能這樣啊。”
凝芙小臉煞白,握住嵐意手腕,“姑娘為了我才這樣,要是有什麼懲罰,我代姑娘受。”
嵐意卻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剛才金宜言打過來,凝芙從身份上來說,若是還手,就更麻煩了,我和金宜言好歹是一樣的人,我打她或她打我,都可以用一句‘小姑娘之間玩鬨置氣’揭過去。所以我出手是最好的。”
然後她還要哄宛茵,“表姐彆生氣,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宮裡的事兒都說不準,也許貴妃娘娘就是喜歡我這樣的呢?她自己說過的話,總不至於再往回咽。我趁著她說我還不錯,震懾一下這些找麻煩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剛剛好。你們不知道,從前我和金宜言吵起來,動手動得更厲害。”
“唉,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大家閨秀,吵嚷和動手都不該。”
她粘著宛茵,撒著嬌,“京裡頭同齡的人,都知道我和金宜言水火不容,見麵就要鬥嘴。更何況,即便我不入宮,有爹在,也不至於尋不到好人家,我都不心急呢。”
實則這裡頭還有個緣故。當時嵐意是一腔惱怒沒地方發散,正好被金宜言撞上來了——瑛貴妃確實是高高在上的貴妃,二皇子衛長淵也確實是最得皇上喜歡的皇子,但他們想讓嵐意進齊王府,都是用暗地裡逼迫的手腕,從沒說和嵐意的父親好好商量一下。
對方地位身份高,可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嵐意嗤之以鼻,更想著既然他們願意放這個風,不如自己也借著這個東風,再鬨上一鬨。
宛茵是最好被說服的人,嵐意軟軟地認個錯,又擔保說沒事,她彆扭了一會兒,到底也舍不得去計較了。
而金玉坊裡頭所有挑首飾的女子都不知道,這一幕,以一種很戲劇的方式,被二樓一個小隔間裡的兩位皇子儘收眼底。
官家小姐們有專門的“裡間”挑選,而更要緊的高官貴胄,則有更私密的地方。在這樣的小間裡,正燒著上好的銀絲炭,暖意融融如同春天,六皇子衛長殷身穿一件綿綢長袍,腰間壓了一枚瑩白水玉,是富家公子哥兒常有的打扮,他的一雙眼亮堂得很,兼著長發高束,顯得很有精神。
這會兒他帶著點興奮,把一旁的窗戶掩上,向對麵的人道:“裴大人家的這個丫頭,怪厲害的。我可真沒見過會拿著算盤砸人的名門閨秀,她那一下子,真是揮出了黑旋風李逵的風采。”
茶盞被輕輕擱下,三皇子衛長玦眉眼清雋如水墨山水畫,在茶水嫋嫋而升的霧氣間鋪展開來。他的麵色白皙,手指修長,身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玄色錦袍,身量有些清瘦,嘴角微微勾一下,雅致溫潤,霽月光風。
“裴嵐意……是二哥看上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衛長殷笑道:“他們母子為了和六部官員都扯上些關係,真是費儘了心思。”
“她的身份極好,不會太高,也不會太低,父親升官又在眼前,我若是二哥,我也願意做這樣一本萬利的事。”
“可惜這個裴大小姐有些憨直,還真把瑛貴妃的話當了真。”衛長殷喜愛聰慧的女子,臉上便浮了一層嗤笑,“如果今天的事傳回宮中,我們的瑛母妃聽到她放出話看上的人借著她的名頭來了這麼一出,不知道臉上還掛不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