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來了位女大夫,屏退眾人給嵐意瞧了瞧,說沒什麼要緊事,就是皮肉都腫了,泛著青紫,還有破皮的地方,得臥床靜養,最好這十來天都彆走動,之後還開了兩張方子,一張內服活血化瘀,一張外敷養好皮肉,並告訴她每日都要用,慢慢地就會恢複成原樣。
嵐意心裡也知道十五板子下去後差不多就是這樣,裴府的板子還算好的,據說宮裡頭杖責時,那打人板子裡都加了丹砂,打下去的一瞬間,就能皮開肉綻。
這頓打堅定了她絕不嫁給任何皇子的決心。
晚上凝芙端了飯過來給嵐意喂著吃,邊喂就邊掉眼淚,嵐意知道她心中愧疚,撫慰了兩句又說:“不過以後你要記著,在這些人麵前,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必須得聽我的,我身份擺在那,金宜言和我平起平坐,總不能真和我動手,可你不一樣,這說起來是件不公平的事,但咱們也隻能受著。”
在凝芙的認知裡,沒有哪家的小姐會這樣對奴婢,隻有自家小姐永遠都是耐心且溫和,外麵的傳聞傳到凝芙耳朵裡的時候,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奉為天神的小姐是他們口中那個樣子。
所以凝芙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公平,“她們是小姐,我是奴婢,是我僭越了,但是小姐,她們說你的時候,我實在太氣了,有時候就忍不住。”
嵐意輕輕道:“凝芙,你知道嗎,自從阿娘死後,風荷園裡貼心的人越來越少,我就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我很怕你會因著口無遮攔惹禍上身。”
凝芙小聲嘀咕,“小姐會救我的,對嗎?”
嵐意輕輕歎氣,“我會拚儘全力救你,但有時候,即便我拚儘全力,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凝芙,人終究得靠自己,你想在我身邊長長久久地立足,或者想嫁一個好夫君,都得好好籌劃。”
凝芙慌亂道:“小姐,我不想嫁人,連夫人那樣好看的女人,嫁了人後都要常常守著空蕩蕩的房子,為了丈夫落淚傷心,我這樣的婢女,嫁人也是受苦。我想跟著小姐你,一輩子都跟著,我覺得白姨娘身邊徐媽媽那種一輩子沒嫁人的婆子,也過得挺好。”
“你想要跟著我,就得穩重些,更穩重些,你得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你甚至還要學會一些理家的手段。”嵐意不矯情,對方既然這麼說了,她也樂得把貼心的人留在身邊一輩子。
“小姐,奴婢覺得自己太笨,學不會。”
“你看看,現在就說這樣的喪氣話,是不想一輩子跟著我?”嵐意見她急了,又說,“我很明白你的心思,但好心和壞心,都有可能害著人,害著自己,隻有學得機靈點,曉得身在其位該做什麼事,才能不害人不害己。”
凝芙糊塗了,“好心怎麼也能害到人呢?”
嵐意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說:“我阿娘是不是一個好心人?”
凝芙用力點點頭,“那當然,夫人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一句重話。”
嵐意的眼裡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但是她的好心,在裴府裡,保不住手裡的權柄,保不住夫君的喜愛,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還活著,有她悉心照料著弟弟,弟弟絕不會落水身亡,所以她的好心,害人害己。”
凝芙從來沒想到過這些,隻覺背脊一涼,這才用很小的聲音說:“小姐,我懂了。我會學著沉穩些。”
嵐意很欣慰,“咱們主仆最好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大富大貴我不求,隻求能平順康健,我不想重蹈我阿娘的覆轍。”
凝芙想了想,問:“萬一以後小姐的夫君要納妾,怎麼辦?奴婢瞧著這京城裡的人,但凡手頭上有點兒銀子,有些地位,都想納妾。”
嵐意不在乎,“想納就納,隻是我也不會像阿娘那樣良善,但凡那些做妾的敢越過我,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凝芙憂心忡忡,“可萬一那男人和咱們老爺一樣站在那些姨娘那頭怎麼辦?自然,小姐,奴婢不是故意挑不好聽的話來說,奴婢隻是怕您吃虧。”
“我知道你怕什麼。”嵐意曉得她旁觀了自己母親的事情後,心裡頭不相信男人,溫言安撫,“我阿娘和阿爹的事,其實你不太明白,有時候不是阿爹寵妾滅妻,而是我阿娘不屑於去說去做一些事。當然我不會這樣。未來嫁了人,凡事我都要和人說得明明白白,若是對方總對不起我,還有和離的路能走。”
“和離?”
“是,凝芙,要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一定是心如死灰了,也許和離後咱們會活得很辛苦,但有我一口飯,我就不會丟下你,你知道我的性子。”
凝芙心裡有些慌,“小姐,怎麼都不會走到那一步的,奴婢聽說人都瞧不起合離的女人,小姐那麼好……”
嵐意卻隻問了一句話,“萬一呢?萬一我真的所嫁非良人,你還願不願意跟著我?”
麵對這樣的問題,凝芙倒沒有半點猶豫,“願意。小姐,奴婢離了您,什麼也做不成,甭管去哪裡,小姐彆拋下奴婢就行,可……小姐也彆到那一步才好。”
夜裡的風一陣又一陣,把地上的雪都吹成了冰,五皇子衛長浚的喪禮也慢慢地走上正軌,因是最寵愛的瑛貴妃的孩子,治喪規格不低,皇帝輟朝三日,頻頻前往長福宮,親自安撫貴妃。
當然,大順眼下並不十分安定,北胡正是缺糧的時候,常常入侵大順的邊緣地帶,弄得民不聊生,朝廷幾次出兵,也未撈著什麼好處,對方將領利用對地勢的熟悉,反而打了幾場以少勝多的小仗,若不是大順底子好,兵馬糧草都富餘,恐怕北邊就要被拉開個口子了。
衛永蒼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最忌諱有動蕩,大順用幾十上百年積累下的威嚴,不容許有任何人來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