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意說:“想來是有什麼節日要備著?或者又要納新人了?”
萬嬤嬤摸不著頭腦,“回王妃的話,您說的這些,一概沒有啊。”
嵐意頷首莞爾一笑,“這就奇了怪了,今天一切如常,為什麼從萬嬤嬤起往下數,不少人都覺得,離了她這王府就要倒了塌了?平日裡你們禦下是有多麼不嚴格,隻半天不出現,就覺得天下要大亂。我尋思聖上逢年節,還能掛印休息一陣子,你們倒是比聖上還勤勉,一刻都走不得。”
這話太厲害,萬嬤嬤越過誰都不敢越過聖上,趕緊帶著所有人往地上一跪,“王妃這麼說,可是折煞奴婢們了!”
嵐意不叫起來,隻看了一眼凝芙,凝芙知其意,拿過放在最上麵的賬本,遞到嵐意手中,隨著冊子被翻開,嵐意的聲音似乎和那陽光融到了一起,讓人背脊生汗。
“肚子餓了,口渴了,都能想法子吃飯喝水,不是什麼大問題,可人心要是黑了毒了,一時半會兒的,救不回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很明白,但貪一點便宜和肆意搜刮,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前者可能是為了讓家裡人過得好一些,後者則是欲壑難填,想靠在主家身上吸血吃肉,我絕不能容忍。”
越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越有力,最末的那個字跳出口中,她便把手中的賬本重重往地下一拋,發出沉厚的聲響,激得一些人脊梁骨出了冷汗後,又是一涼。
萬嬤嬤咬咬牙,問:“王妃這話,奴婢怎麼聽不懂?”
“萬嬤嬤,我還沒有問著你,你這會兒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嵐意一句話把她打回去,終於開始一筆一筆地和下人清算。
“先說采購這一塊兒,若是細細問詢,就能講上小半個時辰,去歲十一月的帳,全是糊塗的,三十隻白玉酒杯,三十隻碧玉茶碗,價格上竟比外頭一隻一隻買還貴了兩倍,還有玉如意的一筆賬,價格對不上數目,更可笑的是普普通通的屏風,一氣兒買了幾十架,從城南運到恭王府,這麼短的路程,竟然折損了大半,如今能用上的,就十餘架,那些沒見著的,究竟是折損了還是根本就沒有,你們心裡有數。”
嵐意的笑很冷,“至於十一月之後的帳,我都不需再算,就知道是個什麼光景,那些貪走的銀子也彆想瞞,若我回稟了皇後娘娘,眼下立刻去搜查,必然一查一個準,你們也彆覺得通風報信有什麼用,且不說皇後娘娘是明察秋毫的人,單講三皇子府裡出了這樣丟人的事,為了顏麵,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回來。”
管內宅采買的嬤嬤汗如雨下,腦袋裡一萬句告罪的話,可到了嘴邊又不知道先說哪句,好容易想好了,剛張口,就被嵐意打斷,“你的事,晚些一並罰,再說說其他人的錯處。”
一樁樁、一件件,嵐意拿著賬本,隨手翻一頁就能把裡頭的虧空給講得清清楚楚,下人們先前是為了肚子餓難受,眼下酒足飯飽,卻比剛才更加難受,腦子被血那麼一衝,手與腳都微微犯麻。
還沒有被點到的人悄然去牽萬嬤嬤的袖子,巴望著她能想個法子,畢竟這些貪下的銀兩,也並不是全都自個家用了,裡頭至少有一半用來討好萬嬤嬤,這會兒他們遭殃,萬嬤嬤總要出來說句話才是。
可萬嬤嬤多聰明的人,這時候已經看清了嵐意的本事,知道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即便她背後有瑛貴妃,也很怕因給主子帶來麻煩而變成棄子,她一把收回自己的袖子,低眉順眼地跪在那裡,膝蓋還悄然挪動了幾步,表現出自己和他們絕不是一類人。
這些小動作嵐意儘收眼底,心裡暗笑,等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她才拍了拍餘下的賬本,冷然道:“這剩下的幾冊,要麼和之前那三本有重複的地方,要麼就是些可以歸納到其他賬本裡的零碎賬目,我們恭王府比不得宮裡,不需要這麼多冊子,到時候並到一處,把賬做得更爽利些,以後再清查,就不必各位等上大半天了。萬嬤嬤,聽明白了麼?”
萬嬤嬤趕緊出聲,“聽明白了,王妃理家治家如此乾脆利落,奴婢是見識到了,以後定以王妃馬首是瞻,再不敢給您添任何麻煩。”
“你確實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嵐意絲毫不客氣,“你且說說,這些貪了銀子的人,該怎麼罰?我原是想稟告母後,但你也知道,母後身體弱,就連父皇都心疼她不叫她管禁城的家,要是我這個做兒媳的把事情鬨到她麵前,父皇怪罪下來,反倒又添事端。這些人到底是歸你管,你拿個主意吧。”
萬嬤嬤知道她把自己推出來當靶子,但根本沒有話推辭,隻能硬著頭皮說道:“貪墨的銀錢,自然該補上,但這些人在王府裡帶著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想著,打發出去會跌了殿下和您的臉麵,肯定不行,不如就一人打十板子,罰三個月月錢,讓她們長個記性,至於奴婢,監管不嚴也是有錯,奴婢認,請王妃也罰奴婢一個月的月錢。”
這話一出,有婆子忍不住了,嚷嚷道:“嬤嬤隻說我們該挨打,也不說說我們為什麼要貪銀子。是,我們貪心,見錢眼開,但嬤嬤你也好不到哪去啊,你三天兩頭管我們要孝敬,要是補不上你這裡,就會被穿小鞋。現在賬算到頭上來了,憑什麼我們就要挨板子,你就隻扣那麼點銀子,從輕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