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府和煜王府,就沒有那麼好的氣氛了,皇後一道口諭下來,裴妙晴成了煜王府庶妃,雖然比側妃還差了一截,她也覺得揚眉吐氣。
然而當她去找裴歸,希望父親能把自己的生母從柴房裡放出來時,裴歸的臉色沉沉的,顯然並不覺得女兒攀了高枝兒有什麼可愉快的。
“你姨娘是犯了大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放出來,你是要出嫁的女兒了,不要再管娘家的這些事。”
裴妙晴不服氣,麵上卻更加軟弱惹人憐惜,“怎麼長姐出嫁後,就能對家裡的事指指點點呢?阿爹,您可不能隻疼長姐就不疼我了,我本來就有個糊塗生母,倘若您也不要我,我受了欺負,還能指望哪個去?”
她一開口,裴歸就要心軟,原本就不是會和女人計較的人,更何況裴妙晴這麼多年嬌嬌弱弱,本來就比其他女兒更得他愛護,一時心中對裴妙晴越過自己,巴巴地捧著阮老太太非要做個庶妃的氣,都散了。
“你長姐並沒有對家中事指指點點,隻不過和李姨娘走得近,偶爾會聊起管家的事罷了。你們姐妹幾個,我這個做父親的,都記掛著,隻是你姨娘太糊塗,她自己做的孽,得她自己償還,萬一鬨大了,對你沒好處。不過既然你要出嫁了,就去看她一眼吧,說兩句道個彆,不能久留,知道麼?”
裴妙晴還想爭取一下,裴歸卻直接說起彆的,把話頭全部攔住,“你姐姐嫁去恭王府,做的是正妃,你在煜王身邊卻隻是個庶妃,我原想給你找個普通人家做正頭娘子,你卻……罷了,你要謹記自己的身份,侍奉殿下和王妃,不要有你姨娘那種心思,否則,得罪了宮裡貴人,誰也保不住你。”
裴妙晴低著頭,終於還是沒有選擇在這個當口惹父親生氣,乖巧地道:“阿爹的話,女兒都記得了,您疼我,我也疼您,以後若有機會,女兒一定把阿爹接到王府裡享福。”
“胡鬨,這是什麼不知規矩的話?”裴歸斥責,但終究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再不懂事也中聽,還要諄諄教導一番,“且不說你是庶妃,就算是正經煜王妃,也不該說什麼把父親接過去住這種話。天家不比普通人家,過去後,行事言語,都要小心謹慎,知道了麼?”
裴妙晴連連點頭,眼睛裡頭都是感激和純真,“女兒謝父親教誨,還好得了您的指點,不然女兒這會兒真是慌張極了。”
裴歸在嵐意麵前,總覺得自己有對不住的地方,又不通內宅之事,便莫名矮上一截,而在裴妙筠麵前,又因這丫頭快言快語,看著就不是個太聰明的孩子,也沒有過多乾涉教導,算下來,隻有和二閨女說話時,他才像是個父親,頗有驕傲感與成就感。
於是他的語氣愈發溫和,“好了,去見見你姨娘吧,隻是你要記住,你姨娘眼下受的罰,都是應得的,你不僅不能因她而心生怨懟,還要有警醒之心,我很擔心那毒婦在你耳邊挑唆,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壞了。”
裴妙晴忙說:“阿爹放心,我在姨娘麵前,主要是謝她生我之恩,她的話,我是不會信的,我隻信阿爹您的話。”
裴歸滿意地點頭,“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生養之恩是要謝,不過今日見後,以後就不要再見了,最好連提都不提,有這樣一個母親,對你以後的道路恐有不好的影響。你的母親,是嫡母,是馮氏,知道了?”
裴妙晴並不願意把馮瓔認成母親,卻能伸能屈,是個識時務者的俊傑,回話的時候,似桂如蘭般和順,“知道了阿爹,我再與姨娘見一麵道彆,算是儘了母女之間的情分,往後我隻把阿爹和嫡母放在心裡孝順,我絕不會做出任何令阿爹、令裴家為難的事。”
裴歸感慨,“你果然比你姐妹都懂事。過去吧。”
裴妙晴依依告退,一路走到關押白姨娘的柴房,有裴歸的令,這一次她的探望光明正大,守在外頭的人不會阻攔,還幫她把上了鎖的柴房門給打開了。
“吱呀”的聲音裡,灰塵從裡麵撲出來,顯然沒有人打掃,白姨娘也不去做任何清理,裴妙晴用手扇了扇,吸一口氣,又聞著了令人不快的黴味,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裡頭的人聽到動靜,卻隻是躺在一張薄榻上,連聲都不吭一聲,裴妙晴揮揮手,讓守著的人離遠些,然後親自把門緊緊關住,上前一步,邊張望邊遲疑地道:“姨娘?”
聽見這兩個字,白姨娘像是驟然活了過來,鯉魚打挺似的翻起身來,卻因虛弱,最終還是隻能在榻上撲通,瞬間又變成砧板上垂死的魚。由於許久沒有洗澡,她身上隱隱有股難言的味道,隨著這些動作,直往裴妙晴鼻孔裡鑽。
春風得意的嬌小姐,實在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場景,雖然那是自己的親娘,但腳下遲疑著,沒有第一時間撲過去。
白姨娘猶不覺對方的嫌棄,臉上露出喜極的笑容,招手道:“妙晴,你總算來了,你過來,你過來,我這身體,該是下不了床了。”
裴妙晴終於蹭過去,一咬牙一狠心,握住母親的手,問:“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平常也不拾掇下自己麼?是姨娘你告訴我的,女人得時時刻刻撐著體麵,不然會讓男人厭煩。”
“你這丫頭,一過來就說我,我倒是想撐體麵,可我已經多少年沒乾過活了,又病成這樣,怎麼拾掇?再說了,我現在找他們打盆熱水都費勁,你當還是從前呢?”白姨娘很興奮,並不在乎裴妙晴語言間的疏離,急急地問,“你能來見我,是不是你父親答應放我出去了?你是不是按我所說,攀上了煜王殿下?”
她太著急,身體上又虛弱撐不住,才講完話,就是一連串的咳嗽,吐沫星子滿天飛,有些濺到了裴妙晴的臉上,帶著長久不開口醞釀出的臭氣,讓裴妙晴的胃中翻江倒海,除了有些心疼外,更大的感受是恨不能立刻就起身離開。
她死死地按捺住心中的厭棄,強忍著開了口。
“姨娘,宮裡皇後娘娘下了口諭,我成了煜王殿下的庶妃,再過十天,就要入府了。”
白姨娘憔悴的臉被一句話點亮了,眼裡幾乎是立刻有了淚水,“我就知道,我就誰知道,你是有出息的,這下子,再沒有人能擺弄我們娘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