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斌的手,在兩側緊緊握成拳。
“我……我不是有意……但我確實混蛋!”
他的眼球上有血絲,額頭的青筋也爆出來,然而易母現在心也亂,哪有功夫安慰兒子,隻冷然道:“晚了!”
一碗藥灌下去,宛茵本想忍耐,卻根本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喊,郎中說這疼痛不啻於分娩,聽得易母在外頭不住念佛,直鬨到天黑,鬨到連易老爺都曉得了發生了什麼事,她那一胎,才終於落下來。
宛茵倒是平安,隻是身體折損了,一時半會兒再經不起任何折騰。
易斌曉得宛茵還活著,鬆了口氣,一直站著的人,跌坐在椅子上,聽聞已經能看出是個男胎,易母恨不得再往兒子頭上劈個十掌八掌,可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送走郎中,一屋子人身心俱疲,裡頭宛茵已經昏沉沉地睡過去。
她太累了。
這一晚,易母是打算對易斌動家法的,卻被易大人攔了下來,他說:“男人麼,一時沒注意,總是會有火氣上頭的時候,何況兒媳做得也不對,怎麼能在外麵同自己的夫君起了爭執呢?這是各大五十大板的事,隻不過兒媳她身子傷了,又是女流之輩,總是要讓著些的,明兒讓斌兒好好地給她認個錯,就是了。”
易母其實也不是全然向著宛茵,隻不過顧念著宛茵身後的方家和恭王府,有心給他們一個交代罷了,聽丈夫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指著易斌道:“你明天若是不給宛茵好好認錯,當心我揭了你的皮!”
然而到得半夜三更,在所有人都入睡了的時候,宛茵的陪嫁丫鬟,專門出去了一趟。
她回來時,宛茵睜著眼睛,在榻上急切地問:“怎麼樣?能遞出去嗎?”
小丫鬟使勁搖頭,說道:“遞不出去,就連咱們院子,都有人看守著,奴婢還沒踏出一步,就被人喊住了,問奴婢是做什麼去,奴婢說,是想要解手,睡迷糊了所以走錯了路。”
宛茵整個人都暗淡下去,喃喃道:“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身體的疼痛和疲累也容不得她多操心,她想著想著,終究還是闔上了雙眼。
第二日一大清早,易斌就到了宛茵身邊,端茶送水。
可宛茵摸著已經恢複平坦的小.腹,盯著那帳頂,隻不看他一眼。
易斌從前,那是流連花叢的老手,講出的話最會討人歡心,偏偏對待妻子,用儘渾身解數怎麼哄都哄不好,長久下去,不免也有些羞惱。
抬手把丫鬟奴才們都打發走了,他拉著宛茵的手腕,問:“你究竟要怎麼樣?我也算做小伏低了,昨兒我娘怎麼打我的,你也瞧見了,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怎麼就鬼迷心竅使重了力氣,孩子往後還會有的,我也沒有棄你而不顧,再沒有哪家的夫君,能做到我這樣,你何必還同我賭氣?”
宛茵這回倒是有了些許動靜,然而她隻是看著易斌的手,“鬆開。”
易斌惱然,直接就放開了,“宛茵,你太得寸進尺。”
聽到這句話,宛茵終於望向他,經曆了漫長的黑夜,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禁錮在這裡,心中的惱然和痛苦,根本不是對方能夠理解的,“既然你覺著我過分,就彆再來我這裡了。以後的年月裡,我們再也不要相見。”
易斌聽後,差點就要拂袖而去,“你究竟想做什麼?”
宛茵看著他,嘲諷地一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他,還是嘲笑自己,“我想做的,你心裡不會不知道,可是你準麼?”
易斌問:“所以即使到了這個份上,你也要為了外人,置我於不顧?”
“嵐意不是外人。嵐意是我妹妹。”宛茵靜靜地看著他,不動怒,不反抗,“她受了那麼多的苦,我不僅不能幫她什麼,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夫君去拖她的後腿。你覺得,我若這麼沒有良心地活下去,我還是方宛茵嗎?”
易斌一時沒說話。
宛茵的語氣,染上幾分懇求,“你放我出去,讓我去見嵐意,這件事和你不相乾,煜王殿下怪罪下來,你推我出去頂罪就是。易斌,你但凡顧及一點夫妻之情,就全了我這個心願。”
易斌卻緩緩地站起身來,輕聲說:“你好好將養著,郎中說了,你這一胎落下來,是元氣大傷,必須要好生養個兩三個月,我也會給你娘家帶話,不過不是現在,而是等事情結束。到那時,你會明白我的苦心,而方家的人,乃至於恭王府的人,都能夠來探視你,我絕對不阻攔。”
宛茵的臉色,一下變得灰敗,她閉上眼,似乎不想透露出自己的絕望,也不想再多看易斌一下。
易斌曉得這就是走到了死胡同裡,也不再多言,把宛茵身上的薄被往裡掖了下,就打算離去。
然而走到門前,忽然聽見身後的宛茵出聲,“夫君。”
易斌有些激動,他當妻子回心轉意了,回過頭去急切地應了聲,“怎麼?身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嗎?是不是想喝水?”
宛茵看著他的眼睛,喉嚨中發出的問詢,顯得有些縹緲,“夫君,你對我好,真的隻是為了接近恭王府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她似乎有些惶然,很快又說:“罷了,你不要回答了,你走吧。”
可是易斌也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昨晚上翻來覆去地想,就是在想若宛茵把所有的話都聽到了,該怎麼解釋,此刻便是被趕,也不願走,反而非要說。
隻是話到嘴邊,昨天想到的虛與委蛇的借口,都忘記了,吐露的儘是真話。
“一開始是煜王殿下說,要想法子讓衛長玦信任我,但我們家,我和爹,都是擺明了站在煜王那頭的,想要接近恭王府,實在沒有彆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