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就是那時起,母親說他已經大了,往後的路,得自己走,打是打不明白的,他若再是這麼混沌,到時候分得一點家產,敗光了也是命數。
易斌聽了這話後,鼓足了一口氣,除了仍舊放不下外麵的那些姑娘,是當真想闖出一片天地,而父母不再對他動手,碰著什麼挫折挫敗,都是自己擔著,把眼淚往肚子裡咽罷了。
這世上沒誰活得容易,越紙醉金迷,易斌越明白,所以謹記著“人生得意須儘歡”,對婚姻之事,半點不上心。
他怎麼也沒想到,新婚之夜那個羞怯弱小的丫頭片子,竟然會一步步走到他心裡,住下來。
為了宛茵,他是該哭一哭的,這樣的哭,是不帶聲音的撕心裂肺,旁人瞧不見,也不必瞧見,他扯著自己的衣襟,又用袖子死命地擦著停不下來的眼淚,居然會喘不過來氣,忽然有些明白恭王府和長福宮之間的仇恨了。
他失了妻子,就已經傷心成這個模樣,那恭王妃失去的,還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能不恨到骨子裡嗎?
易斌莫名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倒是恭王府的兩位有很多話要說,但萬般遲疑後,他還是選擇抹去眼淚,豁出去一般,也不怕人笑話,頂著紅通通的眼睛就往方家去。
方夫人聽聞噩耗,連掉眼淚都忘了,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嚎啕起來。
方大人是家中頂梁柱,尚且能支撐著,用衣袖擦著眼角,看到易斌的模樣,知道他是早就哭過一場的了,並未責罵,隻問:“為什麼會這樣?”
易斌簡略講明因果,當然隱瞞了些許,又說宛茵有遺書單留給宛玉,方夫人便抽泣著問:“這個狠心的孩子,雖說這一胎來得不易……可也不必要這樣就……就……她就沒話留給我這個做娘的?”
易斌哽咽著,“沒留,她甚至沒有一句話留給我,她隻說無顏麵對您二位,想來是太過愧疚,所以……”
方母哭著怨著,說宛茵是沒有良心的白眼狼,說即使是愧疚,也該給爹娘六句話才是,更言宛茵長到這麼大,是生生騙了她一場,說著說著又要起身去易家,想見見女兒最後一麵。
方大人同她一起起身,卻是一聲長歎,“沒留就沒留吧,孩子都走了,你還說她做甚?她平日裡那麼孝順,難不成便是走時不留句話,你就要生她的氣?”
方家的人,一貫溫和,如果不是這樣的脾性,也不會調出京城那麼久才回來,此刻他們記掛著去瞧一瞧宛茵,根本來不及向易斌發難,先時易家母子那番籌謀,倒好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此時的易斌,巴不得有人來罵一罵他,趕了兩步,在方大人身後追著問:“嶽父,宛茵此番小產,也有我的過失,您和嶽母有氣,也是應當的,要打要罵隨您二位。”
方大人還沒說什麼,走在最前的方母捂著心口,回過頭來就是一句,“我倒是想打你罵你,可宛茵每每回娘家,說的儘是你的好話,她心裡多愛慕你,我這個做娘的最清楚,要是這會子打了你罵了你,她就算躺在那裡,心都要痛!”
易斌被這話說的,跌跌撞撞連退了好幾步,仿佛被巨石撞到胸口,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大錯特錯了,可這條路,現在再回頭,又像是來不及了。
方家這邊告知了後,易斌又去了趟解家,宛玉的反應,比方父方母誇張多了,她簡直是捶胸頓足地哭,哭完後就要往易家趕,連那封遺書都來不及看。
這消息漸漸地傳了出去,傳到恭王府時,嵐意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她抓著傳話的人反複地問,問來問去都是一個結果——易夫人的孩子掉了,易夫人承受不住,追著孩子一道離了人世。
一個常常見麵的、活生生的人,忽然就這麼沒了,若不是長玦支撐著她,恐怕連去易府正常吊唁都不能。
她在馬車裡,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長玦,問道:“孩子是什麼時候掉的?”
長玦道:“前日。”
嵐意又看他一會兒,目光飄忽,顯然是在想事情,喃喃問:“孩子掉了,有人通知方家嗎?”
小產這種事不是喜事,本不需要大肆宣揚,但宛茵是方家的女兒,懷孕數月驟然滑胎,必然傷了身體,易家怎麼樣都得和方家打個招呼,讓家裡人來瞧瞧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