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衛長澤道:“三皇兄同戶部諸位大人交好,便是有什麼齷齪事,也能想法子把賬給做平了,這原本就是鬼蜮伎倆,根本不消拿出來說,兒臣自然還有其他證據。”
如此鬨得眾人嘩然,兄弟鬩牆算是完全被丟到了台麵上,皇帝臉上也掛不住,隻說既然這其中內情一時查不清,就先退朝,到時候自會派人弄得明明白白。
本來這樣是給各個皇子府都留了體麵,可偏偏那衛長淵又站出來,說道:“請父皇聽兒臣一言:此時若是不直接查清,到時候三皇弟抹平了賬,又拾掇了貪汙受賄的銀兩,證據就無處可尋,還請父皇立刻下令,查抄恭王府。”
皇帝不禁大怒,且不論衛長玦究竟有沒有中飽私囊,這一母同胞的兄弟倆,看著倒是真的結黨營私了,他要駁回,眼前卻忽然發黑,伴隨而來的是腦中的眩暈,雙腿發軟站不住,直接靠在了龍椅背上。
群臣驚詫不已,下跪請皇上息怒,可是衛長淵既然已經站出來,那些跟隨者,必然要附和。
衛長淵和衛長澤不一樣,這麼多年他做事也算勤懇,且出手乾脆利落,頗有明君之風,他的擁躉者,原本就是眾皇子中最多的,眼見著皇帝身體像是不好,搬倒嫡出皇子,成了首要的任務。
因此皇帝在龍椅上閉目按太陽穴,好不容易好轉了些許後,就聽見那些人齊刷刷地跪著“懇求”,說求皇上定要查清此事,以正國本,氣得他差點又厥過去。
好在衛長玦並不是孤立無援,大皇子衛長岐和六皇子衛長殷都站出來為他說話,衛長岐性子溫和,又不很涉足朝政,說出來的話,大多隻與兄弟之情有關。
“兒臣是相信三皇弟的,三皇弟待人一貫實在,更何況他心懷百姓,‘草菅人命’這種詞,兒臣不覺得能和他聯係到一處。且單看恭王府裡頭的擺放,就知道三皇弟並沒有中飽私囊……”
話還沒說完,衛長澤欺他和氣,直接打斷道:“大皇兄未免太老實了,中飽私囊的人,會把那些東西都擺出來給你看嗎?”
他低著頭,看似恭敬,實則又衝著皇帝去了,“父皇,兒臣以為,既然有那麼多大臣都彈劾三皇兄貪墨賑災銀,查抄清楚,才能給三皇兄一個公道,給百姓一個公道。”
衛長殷此刻也站出來,道:“四皇兄這話說得不對,恭王府不僅是皇子府,還是正正經經的王府,怎麼能憑你幾句話說搜就搜?眼下三皇嫂等女眷都在府中,鬨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平白嚇著她們不說,還叫天下人都看笑話。退一步講,假若什麼都沒有搜出來,你要讓父皇低下頭去彌補三皇兄三皇嫂這些做小輩的嗎?”
衛長澤目光似利劍,直直地往衛長殷那裡射去,衛長殷卻並不害怕,坦然道:“我隻不過是從禮法的角度來看,覺得這樣不太合理,提了一提,四皇兄就算瞪我,我也堅持心中想法。”
衛長澤一時不知如何駁斥,倒是一直沒說話的七皇子衛長珩幽幽地來了句,“這麼說來,往後朝中再有貪墨之事,為著尊貴,為著體麵,父皇都不能查了是麼?《史記》裡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六皇兄這般博聞強識的人,不會不知道吧?”
衛長殷倒是被這話頂住了,他本身就不是會說嘴的人,沉默片刻,道:“不論如何,我亦相信三皇兄,他素來謙和謹慎,斷不會行此為禍百姓之事。”
可是這句話如此無力,使得衛長澤得意起來,再度望向皇帝,“看來大皇兄和六皇弟都是認親不認理的人。還請父皇這就下令,查抄恭王府!”
皇帝盯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個兒子,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他忽然想歎氣,但硬生生地忍住,隻望向衛長淵,“你說,要不要查抄?”
衛長淵其實知道自己在和四皇弟一起逼迫父皇做出決定,他也有些不忍,但昨天在長福宮裡,瑛貴妃很肯定地說皇上如今身子不大好,這句話像烙鐵一樣烙在他的心底,皇子手中都無兵權,或許有銀錢,可以找來些為他賣命的人,但從禮法來說,立長立嫡,皇帝若真的駕鶴西去,怎麼也輪不到他,朝中的文臣都能用吐沫星子扶嫡出皇子上位。
種種緣由,讓他不得不在這一刻,要想著法子把衛長玦踩死。
他沉了沉思緒,恭恭敬敬地行禮,恭恭敬敬地說:“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查抄恭王府,是為了可以還三皇弟清白,如果他真的沒有做,又何懼父皇派人去清查呢?”
皇帝的一點希望,像是被直接磨滅了,在這把金燦燦的龍椅上坐了這麼多年,一眼望去儘是他人對自己的臣服,不曾想竟然在這一刻,被自己的孩子們迫到了一個死角。
“好哇,好哇。”皇帝冷笑一聲,淡淡地道,“這是翅膀硬了,要飛了啊!”
衛長淵低著頭,隻留個發頂給皇帝,似乎是無聲的對抗,“兒臣不敢。”
皇帝看他一眼,又看了衛長澤一眼,道:“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