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驚瀾在路上耽誤那麼多天,早朝也就擱置了很久,今日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林非鹿吃了個早飯,本來打算繼續宋朝皇宮一日遊,剛踏出殿門,就接到了太後傳召的口諭。
春夏兩人的神情都有點緊張,太後這時候傳召,想也知道是為何事,恐怕來者不善。鬆雨低聲道:“公主,奴婢去請陛下吧?”
林非鹿隨意擺了下手:“不用。你幫小白換個籠舍,我看它好像有點嫌小了,聽春和拾夏陪我去見太後。”
三人得令,林非鹿便在兩人陪伴下出門了。
重華殿位處邊緣,走過去都要半小時,林非鹿正好在途中詢問有關太後的事情。但春夏兩人雖入宮早,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當年的事沒有親身經曆過,都是道聽途說。
拾夏低聲道:“因先皇美人眾多,太後娘娘雖位列四妃之一,卻並不十分受寵。後來陛下被選做質子送往大林,太後娘娘在宮中就更加深居簡出了。奴婢們當初進宮的時候,幾乎沒有見過太後娘娘。直到前幾年陛下回國,方才露麵。”
聽春接過話頭:“但陛下和太後娘娘的關係並不親厚,陛下甚少去重華殿,對太後娘娘選進宮的美人也置之不理。有一回,陛下下令杖斃了一位美人,那美人是太後母族選進宮的貴女,算起來,還是陛下的表妹。”
林非鹿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些事,有些驚訝:“杖斃?為何?”
拾夏看了看四周,才小聲道:“那美人賄賂了禦膳房的宮人,在陛下的吃食中下了藥,想趁機……”
她話沒說完,但林非鹿已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不由得驚歎,這些美人為了爬龍床還真是敢啊。
聽春現在回想起來都後怕,聲音虛虛的:“那一次宮中死了許多人,凡涉及此事的宮人全部賜死,那位美人的父兄也被削官逐出了臨城,就連給那美人拿藥的民間大夫都沒逃過一死。”
美人出身容家,身為太後的侄女,行事如此大膽,恐怕也有太後的首肯。以宋驚瀾的本事,不難推斷。
宮中森然凝重的氣氛不是沒有原因,這些宮人對宋驚瀾的畏懼就是在這一次次殺戮中奠定的。
聽春繼續道:“容家美人死後,太後便去找陛下討要說法。結果當時陛下說……”
她哽了一下,一時有點不敢說下去。
拾夏抿了抿唇,在林非鹿追問的眼神下鼓起勇氣道:“陛下、陛下當時說,母後既然如此喜歡這位美人,不如……不如下去陪她……”
難道還能指望一個弑父殺兄的人心中有多少皇家親情嗎?
那之後,太後就再也沒去過臨安殿。
這幾年母子倆相安無事,因為國舅容衍的關係,宋驚瀾對太後其實還算不錯。一應用度從不消減,她說宮中寂寞想選些美人進宮陪她,宋驚瀾也沒有阻止,隻要那些美人不去他麵前晃,他也不會隨便殺人。
林非鹿一邊走一邊聽她們說起這些舊事,對那位素未謀麵的太後容荷漸漸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宋驚瀾幼年離國,初到大林便能穩住腳跟,那時他才五歲,卻能迅速在敵國找到正確的生存之法,可見之前在宋國的生活也並不是一帆風順優渥舒適,才能磨煉出冷靜防備的性子,在短時間內適應危險的新環境。
容家當年出過幾位皇後,在大宋根基很深,可後來被皇帝打壓,逐漸沒落。直到先皇繼位,好美色,一向出美人的容家才終於找到複寵的機會,將美貌的容荷送進宮來。
寄予了家族全部的厚望,一步一步坐上四妃的位置,生下皇子後,自然會將這種厚望轉移到自己兒子身上。盼他成才,盼他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盼他能得皇帝青睞。
想必宋驚瀾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灌輸了爭奪皇位的思想了吧。
林非鹿記得很久以前,她跟他坐在廊下吃冰棍,他若無其事提起過他的家人。
那時候他笑著說,他被選做質子送往大林,整個容家除了舅舅容珩一人擔心的是他的安危,其餘人包括他母親在內,擔心的都隻是容家就此失去了複寵的機會。
五年離家,成年方歸,他能對這位母後有多少感情,一想便知。
如今宋驚瀾如願坐上了皇位,太後也得到了她當初想要的一切,卻不知她獨坐中宮無子相伴時,有沒有過後悔。
林非鹿走到重華殿時,初晨的太陽方才冒出雲頭。
這附近景色倒不似正宮那麼華麗精美,但也自有一番雅意,通傳的小太監領著三人走進重華殿,穿過廊簷後,便對林非鹿身後的春夏二人道:“太後娘娘隻傳召了永安公主,兩位便在這等著吧。”
兩人麵露擔憂,林非鹿朝她們投去一個寬心的眼神,跟著太監走進殿中。
一進去,林非鹿就聞到空氣中淡淡的幽蘭之香,繞過玉簾,便看見一名容貌美豔的婦女坐在榻上繡花。雖已上了年歲,但保養得當,加上底子好,仍能一睹年輕時的美貌風華。
林非鹿一見她,就知道小漂亮為何長得那麼好看了。
這容家的美人基因是真的強。
她規規矩矩地行禮:“小鹿拜見太後娘娘。”
那聲音軟軟甜甜的,透著天然的乖巧,太後停住手中的動作,淡聲道:“起來吧。”
底下行禮的少女這才起身,微微抬頭朝她看過來。
極為清麗的一張臉,明眸皓齒,雙瞳剪水,渾身自有一股鐘靈毓秀的靈氣,微微抿著唇笑時,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倒是跟她想象中媚主的狐媚子相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