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似笑非笑:“向下走。”
“……什麼?!”徐蔚然瞳孔地震。
“唔唔。”
張明慎憨笑著應聲,打開自己的背包,裡麵裝的全是鐵鏟。他早有準備。
“冰湖一共有四環,沒有固定的邊際,想要抵達耶路撒冷,我們隻能一直向下挖掘。”黎明無語地與他解釋,率先拿走一把鐵鏟。
她尋了個屍體密集度較低的地方,風風火火地鏟起了堅硬如磐石的厚重冰塊。
“鐵鏟都被我特殊處理過,在聖水裡泡了一天一夜,然後加上水晶附魔,用起來很輕鬆的。開挖吧!垂直向下就能抵達終點。”蘭玉珩笑著說,扛起鐵鏟來到黎明身側。
這回宋葬終於也能參與勞動了,殷臣沒再攔著他。
不得不說,蘭玉珩的煉金天賦的確不可小覷。宋葬根本無需用力,鐵鏟尖頭插進冰裡,就好似掀開了一塊輕飄飄的棉花,極其輕鬆。
玩家們一起聯手挖坑,效率自然驚人。很快,冰湖裡便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
張明慎時不時就會拋出銅錢,確認繼續向下的道路沒有重大的致命危機。
直到最後一次,銅錢在坑坑窪窪的深冰層裡滾動數秒,最終穩穩地立了起來,沒有偏向吉凶任意一麵。
“有點危險,大家都謹慎一點,把宋葬的畫拿在手上。”殷臣動作微頓,不由分說搶走了宋葬的鐵鏟。
宋葬:?
行吧,那他就繼續躲在殷臣背後好了。
蘭玉珩依然頂在最前方,將鐵鏟深深插進冰層深處,表情一變:“空心的,下麵有洞。”
隨著冰層被暴力挖開,碩大至極的寒冷冰窟逐漸暴露在眾人眼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卻並非全然漆黑無光。
一隻輪廓模糊的巨獸坐在冰窟囚室,雙眼亮著幽幽紅芒。
“哢嚓——”
“咕嚕——”
“咕嘰咕嘰——”
它在進食。
蘭玉珩膽子大,率先朝它扔了一塊火光閃爍的紅色岩石,隨著光線點亮囚室,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究竟在吃些什麼。
一名身穿紅
衣的中年男人。
腦袋被咬下半邊,另外半邊染著乾涸凍結的黑血,空洞眼珠裡淌出絕望的血淚。
巨獸並不在乎渺小人類朝自己扔來的石頭,它扯下紅衣男人的左腿,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嘶啞粗糙的說話聲隨之響起:“我就是這樣肢解了你的第三個兒L子。先吃半個鮮軟的腦仁,再吃他細皮嫩肉的左腿脂肪,噢那柔軟的口感,比你的大女兒L更加美味……”
“啊啊啊啊啊!!!”
破碎崩潰的尖叫從男人胸腔中炸響,他吐出一口心痛至極的鮮血,半張臉皮也跟著扭曲顫抖。
“我靠,禽獸啊。”林刑眼睛瞪大,不由自主地再次大口吃起魷魚絲,邊吃邊低聲吐槽。
而與此同時,黎明眉頭輕蹙,一眨不眨地定睛觀察那男人的衣著打扮、麵容細節,仔細分辨片刻,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那個紅衣主教。就是藏匿惡魔聖經的紅衣主教……”
“這裡是叛國叛教者的地獄,他活該,”殷臣最是淡定,扛著宋葬拎起鐵鏟,“快到了,我們沒必要招惹他,下麵還有凍土與最深的黑色冰層,接著挖。”
雖說不能騰雲駕霧,但區區幾十米的高度對玩家們來說不在話下。
大家依次跳進冰窟囚室,落地無聲,謹慎地避開了巨獸猩紅的碩大眼珠,放輕動作繼續向下挖掘。
它饑餓的眼神落在宋葬身上,有點饞他那身白皙的細嫩皮肉,但手上的受刑者還沒徹底折磨完畢。再看到那幾張隱約危險的薔薇烈焰紋章……巨獸淡淡移開目光,不再繼續關注。
果然,隻要不去主動招惹巨獸,人家根本懶得理會無關人士。
但這令人悚然的場景還是給眾人帶來了心理陰影,大家全都不再閒聊,悶聲卯足了勁兒L挖坑,挖開塞滿屍體的慘白凍土,穿過受刑者被擰成人體麻花的黑僵冰層……
“我本來是不怕屍體的,”林刑表情放空,“之前有個喪屍副本,我拿著加特林殺了一城的人都沒什麼感覺。但是現在我隻想嘔吐,娘的,後背全是雞皮疙瘩,我臟了。”
徐蔚然動作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很快又看了一眼,皺眉道:“你魷魚絲吃完了?”
“啊?”
“快點吃,我覺得你又有點不對勁了,多吃點。”
徐蔚然說著從懷裡拿出自己買的手槍,嚴肅地檢查了彈夾情況,隨後“哢嚓”一聲拉栓上膛。
林刑愣了愣,神色頓時慌亂起來,趕緊從口袋裡掏出剩下的存貨,瘋狂往嘴裡塞,差點把自己噎著。
眾人也繃緊了身體,進入警惕狀態。
因為林刑經曆過一些可怕的精神汙染場麵,從意識層麵來說,他幾乎是勉勉強強才能死而複生。人類的求生欲沒有極限,體驗過如此獨特的生死危機,他對於邪祟的感知,自然也會本能地更加敏銳些。
他在害怕,他感到渾身不適,就說明真正的危險開始逼近了。
殷臣召出長刀,舉起翹起卷邊的鐵鏟,重重一插。
鐵鏟猛然穿過黑沉冰湖的最深處,緊接著,有一股無比強大的神秘拉力纏著它,繼續向下撕扯拖拽。
殷臣意味深長地微微挑眉,硬是沒有鬆手,與那不明生物展開了你來我往的拔河大戰。
附魔的鐵鏟韌性較強,在巨力拉鋸中發出刺耳的扭曲聲,很快化作與周身受刑者如出一轍的麻花形狀,細碎鐵沫散落一地。
“……要不你還是鬆手吧?”宋葬小聲勸。
他倒不是怕殷臣沒有力氣,而是擔心冰層的負荷能力,難以支撐這股重力的拉扯。
殷臣也立馬想到了這點,但此時鬆手已然來不及了。
冰麵上的細微裂紋迅速擴大,變成大片蜘蛛網般縱橫交錯的深深溝壑。
“喀嚓”聲響起的下一瞬,失重感頃刻間席卷而來。一大圈厚重冰層憑空斷裂,在半空中旋轉著向下墜落,玩家們像幾隻歪七八倒的餃子隨之跟著下墜。
腥膻惡臭的潮濕氣息撲麵而來,令人幾乎難以呼吸。
而宋葬一直扯著殷臣的衣擺沒放,順勢被穩穩抱進了懷裡。
“小心,閉上眼。”殷臣貼在他耳邊低聲說。
但宋葬壓根沒聽。
他將下巴靠在殷臣頸窩,非常叛逆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殷臣的鐵鏟,被兩隻肥厚碩大的肉紅觸手給搶走了。那觸手周身環繞著無數嗷嗷待哺的小觸手,它們半個身子浸泡在黏稠黑漿裡,半個身子隨著“母親”的動作而雀躍擺動。
兩隻青筋勃發的肉紅觸手纏住鐵鏟,大力撕開,晶瑩碎末與鐵粉轟然散落而開,均勻地落入小觸手們的吸盤之內。
蘭玉珩緊緊抱著大塊冰層的一側,看見這幅怪誕的場景,忽然有所感悟:“臥槽,怪不得它搶鏟子,它們在吃我的附魔水晶!”
“都抓穩了啊啊啊!!林刑給我閉上眼睛!還有十幾米才落地!!”徐蔚然扒在另一邊,單手扯著因為太輕而險些被甩飛出去的黎明。
林刑下盤更穩,空手撬開冰麵挖了個坑,把自己掛在最中心的安全位置,聽話地閉著眼嚼魷魚絲。
隻有殷臣依舊瀟灑,黑色長靴平穩踩在冰麵最高處,紋絲不動,仿佛這失重的墜落與他毫無關係。
這就是人與非人的區彆嗎?宋葬摟緊他的脖子,安全感愈發強盛。
“噗通——”
冰塊落地的那一刻,傳來水波蕩漾的滾滾沉浮聲,好在冰層的平麵夠寬,載著玩家們上下浮動半晌後,終於漸漸歸於平靜,穩定漂浮於不知名的液體之上。
蘭玉珩打開麻袋,將挖來的岩石碎粉儘數傾倒而出。很快,不明液體就被血紅黏稠的岩漿侵蝕、點亮。
四層冰湖之下,螺旋地獄的最深處,傳聞中的耶路撒冷,地心之城……並不像眾人想象中那樣,封印著那猙獰邪惡的魔鬼真身。
放眼望去,隻有深不見底、漫無邊際的黑漿湖泊,好似某種外來邪祟瘋狂繁衍的隱秘溫床。
邪異至極的細碎肉塊漂浮其中,在黑漿裡不斷以詭譎的姿態交合、孕育,誕生出新的汙穢肉塊,不知來源的深紅血絲流淌於雪白“嫩肉”之上,與黑漿漸漸纏繞,散發出令人頭暈眼花的惡臭氣息。
而肥碩觸手的孕育方式暫未暴露,它隻是無意識地翻滾攪動著,時而敲碎一塊懸於半空的灰黑岩石,卷進吸盤裡碾成碎末,再喂給新生的粉嫩小觸手。
宋葬臉色蒼白,渾身瑟縮地躲在殷臣懷裡,咬著唇求助般看向殷臣,黑眸裡閃過濃烈的惶恐不安。
因為隻有殷臣最能理解他的眼神。
——他的夢境世界,也正在經曆如出一轍的瘋狂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