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幫幫我吧,隻需要拖延一點點時間,讓我們離開天海城就夠了。”
想了想,宋葬又軟聲補充:“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多揍幾下地母娘娘,好不好?”
他一直盯著小蛇,發現它的冰冷豎瞳逐漸變得愈發尖細,似乎是在認真思考。
沒過一會兒L,小蛇再次默默點頭。
這事情有戲,有戲就好說了。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宋葬摸著它的光滑尾巴,“你是人,還是鬼,或者是特彆厲害的高級npc?”
小蛇的豎瞳裡充斥著宋葬看不懂的莫名情緒,片刻後,它齜出毒牙,無色毒液“哧”地噴在抽紙之上,腐蝕出一片焦黑痕跡。
宋葬定睛一看,原來它在紙巾上寫了一個【臣】字,方方正正的。
除此之外,什麼信息也沒透露。
也許是因為用毒液寫字不太方便吧?
宋葬沒有多問,唇角笑意漸濃,輕聲道:“小臣。”
“……”
小蛇沒理他。
“臣哥?”
勉為其難點了下頭。
宋葬彎
() 著唇揉它腦袋,卷起袖子,準備在狹窄的衛生間裡布置儀法。
儀法本身並不難。
首先,隻需使用獻祭者的鮮血,在地麵上畫出一個詭異複雜的圓形圖案,將生肉作為基石材料,呈六邊形擺放在圖案的六角。
隨後,將獻祭之物擺放在圓盤中央,以獻祭者的鮮血再次灌溉,同時吟誦《地母娘娘大慈大悲大無畏》的經文。
感受到身體飄飄然,神清氣爽,焦慮緩解,猶如被無形之力輕輕托起……就說明這是一場成功的儀式。
宋葬毫不猶豫咬破手指,遵循方才查到的儀法圖案,畫出血紅色的繁複紋路。
擺好生肉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將小蛇放在圓盤正中。
舷窗外,天色陰沉發黑。在飛機之下,暴雨已然傾盆而落。
“要開始了。”
宋葬臉色微白,咬著唇伸出一截細白手腕,拿起先前藏在口袋裡的玻璃碎片,狠狠一劃。
細嫩皮膚隨之撕開,刺目鮮血順著手腕汩汩落下。
小蛇仰首沐浴在他的血液裡,雪色蛇身沾染了點點紅梅。
它猩紅的瞳孔驟然縮緊,然後……忍不住伸出舌尖,偷偷摸摸嘗了一口。
宋葬看見了它的小動作,心緒莫名有些起伏,乾脆垂眸扭頭,當作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其實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這位無端出現的“臣哥”願意幫他,到底是圖他什麼。
如今看來,它可能圖他身子。
想把他養胖點,養得更鮮美可口一些,清洗乾淨了再端上桌,撕開他的血肉儘情享用。
那可真是令人害羞的畫麵。宋葬寧願把自己喂給它,也不想被喂給地母娘娘。
“謝謝你,臣哥。”
宋葬耳尖微燙,閉上眼睛。
他輕輕模仿著曾經聽過的梵文腔調,憑借優秀的記憶力,幾乎將其完美複刻。
隨著時間推移,鮮血畫就的圓盤逐漸乾涸,色澤變成不詳的暗紅。緊接著,一抹異樣的亮色從邊緣浮現,由圓盤的六角向中心處緩緩彙聚。
雪白小蛇浸泡在血中,光滑蛇鱗變得熠熠生輝,它蛇首高昂著,冷冰豎瞳裡沒有一絲情緒。
儼然是一份極其優質的祭品。
念誦完畢,宋葬眼睫微顫,向前邁出兩步,揚起手再次揮灑鮮血。
下一瞬,整個衛生間都開始劇烈震動。
“臥槽?!”
與此同時,駕駛室裡有一聲驚呼炸響。
機長目瞪口呆,而謝春野看著數值亂竄毫無邏輯的儀表盤,再一次忍不住懷疑人生。
他黑著臉攥緊操縱杆,冷冷道:“你繼續嘗試聯係地麵。看不見雷達方位,就用眼睛看。彆分神。”
“轟隆——”
巨雷聲從近處傳來。
時至午後,天海城的上空,本該如大海般開闊湛藍,現在卻被濃厚的陰霾覆蓋。
一座山被閃電劈塌了,在電閃雷鳴中
化作猶如巨龍的滾滾泥流,肆意吞吃覆蓋著周邊大地。
晃晃悠悠的飛機艱難在黑雲裡繼續穿行。
“地母娘娘庇佑,天啊,那是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激烈顛簸中,客艙裡的驚呼喊叫再一次此起彼伏。
而肖黎黎正在吃第三根冰淇淋。
她聽到動靜,將半截牛奶冰棒一口吞下,站起身,順著遊客們喧嘩的方向看去。
“咳咳咳……我草!”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驚得她喉嚨發緊,差點被自己給嗆死。
因為她看到了一隻眼睛。
隻有一隻眼睛。
在沉重黏稠的暗沉烏雲裡,有一隻半閉的碩大眼睛。
單看它暴露在外的眼白部分,就比整架飛機都要龐大數倍。
很顯然,在烏雲之下,在這隻獨眼的背後,必定藏著一隻無法想象、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肖黎黎噎了半天,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冰棒哢哢吃光,趕緊抱起好奇張望的寧思思,長籲短歎:“我的小妹啊,彆看了,你可千萬不能變成那副樣子。”
“為什麼不能呀?這個阿姨有臉,我好羨慕。”寧思思努力昂頭繼續看,豔羨地欣賞著那隻眼睛。
肖黎黎嘴角一抽:“阿姨?你說那是阿姨?”
“對呀,一個阿姨,她有點……嗯,沒有媽媽漂亮。”寧思思本想說它醜,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換了一種形容方式。
“好好好……”肖黎黎無語地點點頭,抱著她向駕駛艙跑去,邊跑邊喊,“謝哥!出大事了!外麵有一個超大的眼睛!”
聽到肖黎黎的聲音,謝春野立刻把眼鏡一扔,讓機長暫時頂住。
他快步走出去,一眼便透過舷窗看見了那隻半闔的獨眼。
確實很大,而且這隻眼睛,正在緩慢睜開的過程中。
見謝春野出來,肖黎黎立刻壓低聲音快速道:“思思說她看見了一個阿姨,什麼阿姨,這他媽不會是地母娘娘吧?祂要來殺我們了?”
謝春野微微點頭,冷著臉將頭等艙的隔簾一把拉開。
肖黎黎這才發現,剛剛還在大呼小叫的遊客們,居然已經全都跪在了地上,將本就逼仄的過道擠得水泄不通。
他們每一個人都雙目大睜,眼睛卻是空洞無神,嘴裡喃喃念誦詭異的梵文。
活脫脫就是僵屍的模樣。
念誦聲在機艙裡形成嗡嗡共鳴,好似一股無形的、輕柔溫暖的念力,讓人通體舒暢,思緒清明。
……
衛生間裡的宋葬也聽到了那些聲音。
他心中漫起一股暖流。
好像母親柔和慈愛的手,從他頭頂輕輕拂過。
好像隻要那隻眼睛徹底睜開,就能得到母親溫柔愛護的關注。
宋葬單薄的記憶裡沒有親情,所以這種陌生的錯覺,其實非常蠱惑人心。
於是他閉上眼,又割
了自己一刀。
強烈的刺痛感令他清醒,玻璃碎片化作零散齏粉,灑落一地。
他再次睜眼,透過舷窗向外看,恍惚間,雲層折射出了悚然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白骨屍山。
環繞在天海城的所有山脈裡,都掩埋著大量枉死的骸骨。
一具碩大到不可理喻的身影,盤踞在白骨之下,幾乎覆蓋了整座城市。
不知何時,祂已然緩緩坐起身,沐浴在暴雨裡遮天蔽日。龐大腦袋埋在厚重烏雲中,唯獨那隻半閉的獨眼暴露在外。
祭祀圓盤的血色光輝從飛機上飛出,躍入烏雲,與那隻獨眼相互連接。
身為獻祭者,宋葬對祂的感知增強了數倍。
沒錯,那就是地母娘娘。
是一坨藏在天海城地底的、糜爛腐臭的怪物。
遊客們喃誦的念力湧入祂身,又化作滾滾白黃濁液,從祂渾身潰爛的創口中湧出。
人頭蟲身的蠅群在祂周身盤旋著,形成大片大片的嗡鳴陰雲。
宋葬定睛一看,發現那造型詭異的蒼蠅頭頂,鑲嵌著無數枚帶著紅血絲的眼珠。這些眼珠好似活物一般,敏銳追尋著他的視線,直勾勾回視而來。
這鬼地方,還真有萬麵鷹……
“臣哥,幫幫我吧。”
宋葬狠狠閉了下眼睛,聲音輕顫著低低請求。
“嘶~”
蓄勢待發的小蛇吐著紅信子,算是應承。
緊接著,它變回了那團幽青火焰,順著宋葬的鮮血倏然四散而開,徹底沒入繁複華麗的圓盤中。
宋葬牢牢盯向連接著地母娘娘的血色光芒,看著它被儀法傳送而去。
陰森青火泛著不詳冷光,直接落在巨大的單目之上。
“滋啦——”
劇烈燒灼聲蓋過了念誦與雷鳴。
謝春野覺得自己好像失神了片刻。
“彆看窗外!都彆看窗外!把遮光板全部拉下來,快點!”
他背後泛起冷汗,一邊大聲指揮眾人行動,一邊迅速拉緊頭等艙的隔簾,將跪地祈禱的旅客隔離在經濟艙外。
那隻眼睛,是連他也無法直視的汙穢東西。
幾人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連忙分頭行動,將頭等艙的遮光板關得嚴嚴實實。
邱爽茫然地看向林文靜:“發生了什麼?我突然感覺我見到我媽了。”
“應該是集體幻覺,彆離我太遠。”林文靜皺皺眉,拉緊了她的手。
“沒錯,我也有這種幻覺,幸好我媽已經死了。”
謝春野表情冷峻,一句孝話脫口而出。
邱爽呆了呆:“謝哥,你……”
“我怎麼了?集體幻覺不是開玩笑的,如果沒有及時清醒,第一步是集體見親媽,第二步就是集體見上帝了。”謝春野麵無表情。
聞言,肖黎黎坐在一旁忍不住評價:“哥啊,其實你這人一點都不社恐,還挺幽默的。”
謝春野沒接這話茬(),他輕推眼鏡?()_[((),淡淡吩咐:“行了,都沒事就好。現在飛機任何收不到無線信號,很麻煩,我要繼續回駕駛室盯著。你們都安分一點,彆亂看,彆亂跑,如果再出現奇怪的感覺,馬上喝安眠藥睡覺。”
“收到!”
眼看謝春野的身影消失,肖黎黎環視一圈,忽然發現不對:“咦,宋葬怎麼還沒回來?”
“對哦,他不會暈倒在廁所裡了吧?”邱爽不由有些擔憂。
她乾脆再次起身,去衛生間門口敲了敲,大聲問:“老弟,沒事吧?”
“我沒事,”宋葬緊盯著窗外,瞎話張口就來,“廁所的遮光板卡住了,我要把它封好才能離開。姐你千萬彆進來,小心被影響了。”
“唔……好的,你也小心。”
邱爽茫然地眨眨眼,很快便順理成章接受了他的說辭,老老實實回去坐好,不給人家添亂。
在兩人對話間隙,宋葬的獻祭儀式已然展現出初步效果。
那道暴雨也無法澆滅的青色火焰,動作直截了當,行為簡單粗暴。
像是在泄憤般,它率先點燃了地母娘娘的眼睫毛。
獨眼上方,迅速升起一陣濃鬱而不詳的滾滾黑煙。
宋葬倚在窗邊,看到這一幕,不禁悄然彎了彎唇角。
“你還真是性格惡劣啊。”
不知為何,他心裡一直頗為鎮定,莫名就對初次謀麵的“臣哥”很是信任,本能地相信它可以製造出很多麻煩。
可惜,此時宋葬沒有時間繼續深思。
受到劇烈疼痛的刺激,下一瞬,沉浮於烏雲中的碩大獨眼驟然張開。
那是一隻深沉、古樸而幽黑的眼睛,猶如黑洞般遮天蔽日。
與此同時,獨眼下的地脈迅速裂開一條巨大溝壑,將無數山丘硬生生撕成兩半,綠樹轟然倒塌,飛揚的泥沙瞬間被大雨掩埋。
這片土地,就這樣長出了一張亟待撕咬的大嘴,內裡盛滿許久未見天日的森森白骨。
“轟隆——”
“哢——哢——”
溝壑一張一合,將瘋狂作亂的青火瞬間吞噬。空氣中傳來陣陣石頭崩裂的詭異咀嚼聲。
宋葬眼尾流下一行血淚,卻沒有閉眼。
他狠狠咬緊嘴唇,與那隻全然睜開的幽黑獨目對峙著,想要從祂的眼底看出些情緒端倪。
他快看不清了,因為謝春野控製著飛機來到萬米高空,拚了老命以最快速度逃離。
而烏雲之上,布滿了青火惡作劇般的燒灼以後,四散揚起的黑色灰塵。
一秒,兩秒,三秒……
地脈深處,傳來一聲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利慘叫。
駕駛室裡,儀表盤上的數據愈發雜亂無章,操縱台閃爍著此起彼伏的異常警報。
機長反複深呼吸著想要幫忙駕駛,卻被突如其來的聲浪震得仰頭倒下,直接暈了過去。
謝春野同樣眼前一黑,他
() 咬緊牙關,牢牢把控著飛機的方向。
“咳咳……狗娘養的新人副本……”
不知從何而來的濃鬱黑煙,將飛機逐漸包裹,一點一點向內滲入。
客艙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灰,以至於暈乎乎的邱爽等人不得不戴上氧氣麵罩,才能維持正常呼吸。
他們都看不見,窗外那隻幽深獨眼,此時是多麼扭曲猙獰。它微微向上翻著,仿佛正在經曆某種可怖的痛楚。
“很好。”
唯有宋葬鬆了口氣。
他能聽見那聲非人的慘叫,說明地母確實受傷了,一時半會兒L彆想痊愈。
這位自稱為“臣”的存在,果然是某種極為強大的東西。
就算殺不死邪異至極的本土神,也能讓祂陷入消化不良、胃裡穿孔燒心的尷尬處境中。
宋葬用紙巾擦去眼尾猙獰的血淚,隨即,動作忽然頓了頓。
他發現這些灰塵裡也有活物。
——是一大群汙濁妖異的萬目鷹,幼體。
微不可察,密密麻麻,時刻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頻嗡鳴。
它們好似餓狼,盯上宋葬白皙手腕的傷處,趨之若鶩地衝過來爭搶著要分一杯羹。
可僅僅在吞吃一粒血珠後,幼小的怪物身軀竟然陡然僵硬,緊接著便徑直膨脹了一圈,好似圓球般滑稽。
頃刻間,衛生間裡下起了一陣黑色小雨。
宋葬根本什麼都沒做,隻怔怔看著它們上前吸血,然後接二連三地長胖,迅速癱倒衰落在地,隨即就再也沒有動彈過。
他蹲下來仔細觀察片刻,發現倒在地上的臟東西,好像無法消化吞下去的血珠,所以全都被撐死了……
“……我居然這麼有營養?”
回想起那些根本咬不動他,反倒被他全部消化的人麵魚珠,宋葬心間微動,升起一個堪稱豪賭的念頭。
他的目光,幽幽投向仍舊完美的獻祭圓盤。
如果對於這種力量源於地母的小怪物來說,他血肉中的營養過於豐盛,囫圇吞下就有被撐死的風險。
那麼對於正在消化不良的地母娘娘來說呢?至少至少,也會起到一絲拖延時間的作用吧?
宋葬垂眸握緊手腕,修長手指抵著暗紅傷口按了按,毫不猶豫狠狠劃開。
“滴答——”
鮮血落在圓盤中央,引起陣陣湧動的異樣光芒。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脆弱可憐,被咬傷的嘴唇也少了幾絲血色,漆黑眼眸深處卻閃動著興奮色彩。
“多吃點,千萬彆客氣。”
宋葬輕聲說著,話裡溢出零星微不可察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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