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葬必須承認,他被殷臣盯得後背發寒，就仿佛……殷臣早已看透了他的許多秘密。
可如果殷臣真的了解他，真的曾經認識他,那麼才更應該清楚他的底細。
——他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保護，也並沒有被任何人保護的價值。
“你為什麼要幫我？”宋葬咬了咬唇,試探著小聲問。
這個問題,殷臣沒有回答。
他不經意露出的那絲淡淡複雜情緒,就像風吹過般轉瞬即逝，早已被殷臣妥善收斂起來,毫無蹤跡。
現在的殷臣再次鳳眼微揚,居高臨下睨著宋葬，勾起一抹莫名其妙的、嘲弄的笑。
“嗬，你不需要知道。”
……謎語人滾出龍國！
宋葬在心裡大聲呐喊一句，但他不敢說。
他隻敢委委屈屈垂下腦袋,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這些蠻橫的要求。
當然,隻是口頭上的允諾。
未來的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
至於現在,先讓殷臣開心就行。
*
兩人在酒店套房裡“對峙”了許久，王澍的搖旗儀式還沒準備完成。
但好巧不巧,龍國那邊卻出現了新的進展。
張明慎打來視頻電話,是用微型攝像設備撥通的,說明他此時遇到了緊急情況。
宋葬連忙收起自己小羊羔似的軟弱表情,把蘭玉珩和寧焰也叫過來一起旁聽。
電話接通，屏幕對麵卻是一片漆黑,隻能隱約看清張明慎腦袋的輪廓。
“嗚嗚嗚嗚嗚！”
張明慎似乎想用急迫語氣來表達他的處境，可圍在屏幕前的幾人都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噓。”殷臣按下單向靜音,示意大家都彆說話，靜靜觀察。
讓啞巴負責一條單線的秘密調查任務，說出去顯得很離譜，但事實就是這麼離譜，安全性好像反倒格外有保障。
張明慎沒再亂喊，努力擺弄著衣領上的微型攝像頭，過了一會兒終於成功調節到夜視模式，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然後眾人發現，張明慎不知被哪方勢力抓住了，被莫名其妙扔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大牢房裡。
很快，他們也看到了讓張明慎急切喊聲的源頭——一隻手。
就隻有一隻手。
沒有手臂，沒有肢體，手腕處齊根斷開，呈現出骨肉分明的利落橫截麵。
每根手指都很是修長漂亮，骨節利落分明，宋葬仔細觀察一番，認為這隻手的視覺觀賞性，與殷臣的手有得一拚。
漂亮的手開始走路，四指著地，大拇指微微翹著，靈敏地蹦跳兩下，徑直踩在張明慎身上。
不等張明慎有所反應，修長四指瞬間收攏，發狠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色澤粉紅的指甲蓋因為太過用力而迅速充血，深深嵌入了手臂深處，仿佛要硬生生地抓下一塊肉來。
張明慎
掙脫不開，仰著頭一個勁兒嗷嗷大叫，嗚嗚大喊，疼得滿地打滾，臉色慘白如紙，還演技稍顯浮誇地翻白眼昏倒了幾次。
宋葬無比專注地盯著他，努力學習張明慎表演中的小動作，爭取自己以後也能用上。
而看不出張明慎在演戲的寧焰，早已目瞪口呆，警察的代入感瞬間上身：“是誰敢在龍國私藏詭物？那絕對是詭物，等我回去就把他抓走，蹲一輩子大牢！”
“安靜，慢慢看。”殷臣不耐煩地睨他一眼。
“……收到。”寧焰立刻老實下來。
過了一會兒，“昏迷”的張明慎被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合力抬走，做了一個簡陋的汙染檢查。
確認沒有汙染風險後，張明慎被強行搖醒，帶進了……審訊室裡。
審訊室的裝修風格，越看越像龍國警署，不，應該說是完全一樣！
寧焰本就難看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了。
張明慎被拷在桌邊，而桌子對麵，坐著兩個身穿警服的男人，更加驗證了眾人心中的荒謬猜測。
宋葬微微眯眼，發現左邊的中年男子略顯眼熟……
果然，寧焰也看得呆滯了片刻，轉頭就拉著宋葬崩潰地嘀嘀咕咕起來：“宋宋啊，你還記得之前你問我的那個人嗎？他就是龍劍峰，龍國警署的副司令，救命啊他怎麼會做這種事？”
事實就是如此滑稽，詭物收容所的員工，居然被龍國警署抓走了，而且還遭遇了秘密的詭物版嚴刑拷打。
龍劍峰身側的年輕警官一拍桌子，怒聲斥道：“張明慎，你涉嫌盜竊、私藏和非法倒賣大量龍舌香，證據確鑿，還不認罪？”
“嗚嗚嗚！”張明慎一臉焦急，嘴巴張開又合上，但怎麼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啞巴？”龍劍峰眼裡泛著輕蔑，轉頭問年輕警官，“他之前做的什麼工作？”
“報告，嫌疑人張明慎目前身兼二職，是詭物收容所的中級清潔工。”
“嗬，你這種小人物哪來的膽子，居然敢兩頭打工？算了，小李，給他拿紙筆，做不了口供，筆錄必須給我寫出來！”
張明慎畏畏縮縮地垂著腦袋，滿臉寫著老實，就像被嚇破了膽子似的任他喝罵。
他很配合，提筆就開始刷刷寫字，神色卑微而痛不欲生，字跡也是顫抖著歪七扭八。龍劍峰和年輕警官眯著眼讀了半天，勉強才能辨認出他到底寫了什麼。
【我家裡有老母癱瘓在床，實在是沒錢了，沒辦法啊，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求求你們！】
本質上，這就是一堆沒有意義的廢話。
但龍劍峰好像很滿意，順勢瞪著張明慎大聲喝道：“是嗎？所以你敢對著金龍尊像發誓，你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危害龍國未來發展的意圖？你從未受人指使，對龍國意圖不軌？”
“寧焰，金龍尊像是什麼東西？”宋葬戳了戳恍惚中的寧焰，好奇問道。
寧焰茫然搖頭：“就是一個吉祥物啊。”
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年輕刑警端來一尊金龍塑像，看起來和他們警徽上的金龍頗為相似。
蘭玉珩顯然掌握著更多信息，出言解釋道：“這是龍國傳播度最廣、最受信奉的神靈，被列為官方合法宗教。雖然並非強製性的，但大部分龍國人絕不敢隨意在金龍麵前說謊，或者做壞事。”
“盜版媽祖？”寧焰恍然大悟。
“沒錯，龍國法院和警局在辦案調解過程中，都會擺上一尊金龍塑像，讓他們對著塑像發誓自己沒有說謊。也有點像按著聖經封麵發誓的套路。”
聽起來挺能唬人的，但張明慎當然不怕副本裡的土著神靈。他不僅敢發這個誓言，還老老實實按了手印。
龍劍峰滿意地收起筆錄，一臉高深莫測看著張明慎，悠悠開口：“你很需要錢，很想賺錢？”
“嗚！”
“好，我來教你一個堂堂正正賺錢的法子！”
對上張明慎急迫的眼神，龍劍峰點了根煙，眯眼呼出霧氣，曲起手指彈兩下煙灰，這才不急不緩地問：“詭物收容所的小白臉所長，你見過吧？”
“嗚！”
“你知道他這麼年輕，為什麼有資格坐上所長的位置嗎？”
張明慎老實地搖了搖頭。
龍劍峰冷笑一聲，咬著煙猛吸了幾口，語氣輕蔑：“那是因為，他是個賣屁股上位的騙子！”
宋葬：……
不光是他沉默，全員都看沉默了。
偏偏站在旁邊的年輕警官還緊跟著補充，神色帶有絲絲豔羨與不忿：“若不是這小所長真的有點姿色，偌大龍國，哪裡輪得到他來主持大局。”
殷臣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湊近宋葬耳邊：“老師，我可以出麵作證，這是謠言。”
宋葬無奈地捂住臉，白皙耳尖恰時泛起一抹淡粉：“暫時不需要，謝謝。”
由於這轉折太過離奇，蘭玉珩和寧焰都不知該做何表情，強忍嘴角抽搐的衝動，默默盯著張明慎那邊傳來的音頻影像。
攝像頭在微微顫抖，這代表……張明慎憋笑憋得很辛苦，差點就沒繃住噴了。
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著高超的演技，“嗚嗚”點頭，也跟著露出一幅老實人義憤填膺的表情。
龍劍峰誌得意滿地繼續說自己的安排：“你以後，可以繼續在龍舌香工廠上班，收容所的工作也不能落下，要好好乾。”
“唔？”
“我們的內線會找個機會，儘快讓你升職，早日提拔到所長辦公室那層做保潔。等到那時候，我要你接觸一個人……你肯定認識，是宋葬當博導時收下的唯一一個學生——殷臣。”
“唔唔！”
“你接觸他，讓他信任你，多展示我們警署福利政策，讓他知道我們的製度優越性，遠遠超出那獨裁的收容所！”
張明慎認真點頭，並決口不提自己身為啞巴，根本無法和人家交流的問題。
龍劍峰對他的態度非常滿意，繼續吩咐：“還
有一個重要人物，你打掃辦公室衛生的時候，要學會細心多看，多留意不對勁的地方。找到一個宋葬的秘密，我給你多加三倍獎金，上不封頂！”
“唔！”
這場以威脅展開的談話結束得很順利，張明慎全程都像是嚇破了膽，龍劍峰吩咐的任何事情他都一口答應。
結果在被放走之前，張明慎又被龍劍峰用“詭物半夜爬你床”的恐嚇給威脅了一次，雙腿打著顫，臉色慘白地離開警署。
但也隻有威脅，僅此而已。
張明慎與詭物近距離接觸過，本該經曆一係列嚴格的檢測流程，可龍國警署的處理方法很不規範，沒有讓他做全身檢查和汙染掃描，直接把可能攜帶汙染因子的張明慎放了出去。
重見光明，站在人流洶湧的首都主乾道上，張明慎回頭望著方才離開的方向。
龍國警署總部大樓，沐浴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巍峨聳立，莊嚴恢弘。門口掛著閃閃發光的金龍標誌，透出凜然沉重的威壓感，顯得無比嚴肅而不可侵犯。
張明慎沒有關閉攝像頭，繼續直播。
結果在路上沒走幾步，居然有一個小偷悄然接近張明慎身後，伸手輕輕掏向他的褲子口袋，明顯是想偷手機。
張明慎轉頭就把小偷按倒在地，異變在這時陡然出現。
倒在地上的小偷沒有掙紮，而是直勾勾盯著張明慎的肩膀。那裡有他被【手】爬過的淡淡印子。
緊接著，小偷瞪大眼睛，開始大聲尖叫，渾身抽搐著控製不了自己的聲帶，舉起雙手亂揮亂抓。
若非張明慎有兩把刷子，現在肯定被抓得滿臉是血。
抓不到張明慎，小偷就下狠手瘋狂撕扯自己，脖子和臉頰頃刻間血流如注，指甲縫裡滿是鮮紅肉絲，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繼續發狂，直到張明慎一巴掌把人拍暈，才總算罷休。
“嗚嗚。”
張明慎把這人抗在肩頭，對著攝像頭使了個無語的眼色。
“把他帶去收容所處理，我現在聯係兩個員工和你對接。”殷臣這時開口。
張明慎點點頭，掛斷視頻。
怪不得，被龍國警署抓走之後的龍舌香工廠員工，不是死就是瘋，模樣還極其慘烈。
【利用詭物威脅恐嚇】，正是這一切的禍端。龍國警署後續的不規範操作，導致汙染沒有徹底清除，這才造成了一係列悲劇。
把小偷交給收容所後，張明慎繼續“老老實實”開始了打雙份工的生活。
倒賣龍舌香這事情到最後也沒有被追究，被龍劍鋒默許了，變成一種警署間諜特供的員工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