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祖屋,隱蔽且私密性強,是最適合關押老龍的監牢。
這種殘忍手段具體是從何時開始實行的,連老者本人也記不太清了。
自他有記憶以來,每月十五,夜黑風高之時,龍家人都會在地窖裡放一具童男或童女的屍骨,達成限製老龍出入的條件,維持祖屋的穩定。
負責“捕獵”與投放屍骨的傭人,皆被龍舌香灰燼牢牢控製著靈魂,他們根本不敢向外界透露一星半點。
為了每天都能毫無尊嚴地趴在飼料槽前吃飯,傭人們兢兢業業工作著,從未有一月間斷。
而所謂的祭祖活動……正是老龍每年唯一的放風與進食時間。在大年三十當天,他可以借助香火的力量離開祖屋,去祠堂中采食龍家後代的“本元”。
所謂本元,其實是龍家人身體裡潛藏的異能。
由於潛能被吸食過多,現如今,身具異能的新生兒越來越少……龍家便采用誘發異能的手段,殘忍迫害家族裡的女人孩子。
這樣既能滿足老龍的拘禁條件,降低老龍本身散發的汙染度,同時也可以組建起異能軍隊,堪稱一舉多得。
至於大年三十被招聘來打雜的臨時工作人員,包括宋葬在內,都是零食。
沒錯,老龍被拘禁的時間太長,吃膩了龍家血脈的異能,偶爾也想換換口味,否則就會很不配合,逐漸變得瘋狂暴躁。
除了香火傳播以外,點孔明燈許願也是供奉零食的方式之一,可以將老龍的意念與點香人之間連接起來,任由老龍挑選。
聽到這裡,寧焰鬆了口氣,得意地對宋葬說:“還好我及時趕到,把那燈籠砸爛,否則你的異能就要被吸走了!”
宋葬配合地笑了笑:“嗯,謝謝你。”
雖然他根本沒有異能……否則在祠堂裡便會被老龍選中。後來放飛孔明燈時倒是又被老龍注意到了,可惜人家根本就沒吸動他的“本元”。
藏在口袋裡的老龍扭動了一下,顯然也對寧焰的自信感到無語。
審訊還在繼續。
為求保密,真正了解這些隱秘的人並不算多。
絕大部分被誘發出異能的龍家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老龍的糧食,反而被從小教育著對“龍家老祖”崇拜至極,爭先恐後想要在祭祖時得到老祖的青睞。
而這名被殷臣嚇破膽子的老者,曾經也是無知口糧中的一員,直到成年以後,被長輩選為下一任家族的領導者,才得知其中可怖的事實。
他已經魔怔了,一邊瘋狂崇拜著老龍,渴望老龍主動吸收自己身上的能量,卻同時也在不擇手段、想儘辦法剝削老龍身上所有的可用身體部位。
——他認為,在現代社會軍火發達的時代,這才是老龍與龍家互補共生、永續榮華的正道。
這麼多年過去,老者早就被吸食得燈枯油儘,像一條枯瘦的人乾,今年連痛恨他的老龍都不屑於去吃他的異能了。
可老者並沒有放棄剝削自己祖上
的恩人。
宋葬他們在槍械裡發現的【龍眼皮】,正是龍家與光明財團的合作產物。
為了對抗現代科技的進步速度,他們居然敢利用詭物來研發新式武器,但又擔憂於汙染的風險,遲遲沒有正式實裝。
於是,收容所無辜的工作人員們,成為了兩大勢力之間的實驗品。
怪不得當時玩家們發郵件提出質問,人家光明財團嘴上說著已經開始嚴肅調查,結果至今依然沒有下文。
想到這,宋葬莫名感覺一陣心虛。
因為這種汙染度極高的實驗性設備,最終能夠在收容所裡大量投放,恐怕也有“所長”的暗中默許。
果然,龍國三大勢力根本就沒一個好東西。至於龍國政府……似乎也早已被徹底滲透,猶如傀儡,在勢力鬥爭麵前毫無存在感。
*
徹夜審訊過後,詭物收容所依舊燈火通明。
龍家被查封的消息最多隻能封鎖一兩天,很快就會在大眾視野掀起軒然大波。
所以在此之前,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從清晨開始,收容所周邊區域發布禁令,除了醫院來往的救護車和警車以外,禁止任何無關車輛通行,以免易受汙染的無辜路人被影響。
全體工作人員再次進行武器設備大篩查,關緊大門拒絕一切媒體采訪報道。
從醫院裡拉回來的龍舌香受害者們,被安排集體住進實驗樓,研究員連夜創立了《龍舌香成癮問題》項目組。
老龍也算是項目成員之一。
離開牢籠的它看起來仿佛年輕了五百歲,對外界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情愉快,樂於配合大家研究。
恢複成正常的碩大體型後,老龍甩著尾巴趴在實驗樓下的花園裡,被收容所的醫生隊伍團團包圍。
他們都是研究員出身,對老龍這種具備較高智商、汙染危害卻極其微弱的強大存在,都懷揣著格外強烈的研究興趣。
老龍似乎很喜歡這種人頭濟濟的熱鬨氛圍,宋葬問它要不要去深山裡自由自在住著,它還反過來對著宋葬吼了一聲。
那就先暫且住在收容所吧,也不是住不下。
宋葬沒再多言,全程陪著老龍,坐在花園裡看日出,支著腦袋聽醫生報告它的身體狀態。
龍角用油鋸割斷,眼皮被一點不落地精細切下,尾椎骨少了兩截,腹部有人為導致的大片皮膚創口,層層疊疊的抽血痕跡,龍鱗被強行連根拔下,胃裡裝滿催吐藥劑……慘不忍睹。
宋葬皺眉聽著,越聽越不舒服,就在這時他手腕忽然被冰了一下。
一杯新鮮出爐的冰拿鐵,雪白奶油上灑滿巧克力碎與焦糖醬,特彆漂亮。
宋葬扭頭看去,是殷臣給他帶的飲料。
乖乖睡了一覺的殷臣精神煥發,看上去似乎恢複了健康狀態。
他放下拿鐵,微涼掌心搭在宋葬肩頭,莫名曖昧地輕蹭著,彎唇道:“老師,我睡得很好。”
宋葬
早已習慣他不打招呼的觸碰,完全沒放在心上。他現在隻關心殷臣的身體健康。
他揚起腦袋,盯著殷臣紅紅的嘴唇觀察半晌,勉強放下心來。
“那就好,”宋葬端起冰咖啡喝了一口,拍拍身側的椅子,“來坐。”
殷臣:“可以抱著您坐嗎?”
“……不行。”
私底下讓他抱抱也就算了,現在大家都在看著呢。
該談正事了。
除了王澍,以及從副本開始就不知所蹤的另一個玩家,剩下的人終於湊齊在收容所,繼續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安排。
雖然龍家被一鍋端了,但也因此留下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
例如用於預測詭物危險性的關鍵物品——龍舌香。
這種邪惡的東西,以後是肯定不能再繼續使用了。但在不知情群眾的眼裡,龍舌香目前依舊是一克值萬金的保命神器。
在處理好龍舌香的替代品之前,如果突然讓這件事情透露出去,必然會引起大眾恐慌。
蘭玉珩倒是有辦法,她看著懶洋洋享受研究員按摩肚皮的老龍,若有所思:“如果老龍願意配合的話,它自然脫落的皮膚碎屑和爪子指甲,都能用來調配龍舌香。我可以利用一些無害處理手段,研究出全新的版本。”
“真的可以嗎?要不還是算了吧,蘭姐你看不見量杯刻度,萬一實驗過程中被汙染了……”寧焰擔憂道。
“彆小看我,我可是專業的調香師,”蘭玉珩笑了笑,自信道,“沒有視力,反而讓我更加強大。”
“蘭玉珩,其實這是你的扮演任務吧?”殷臣一語道破真相。
“對啊!好難,我的角色是一個身殘誌堅、心比天高的女強人,要在所有擅長的專業領域發光發熱。”
蘭玉珩並沒有隱瞞的打算,說著就歪頭對宋葬討好道:“所長大人,什麼時候能再給我升職?我想當作戰一隊的隊長,如果可以的話,再掛個高級研究員的牌子。”
“沒問題蘭姐,我現在就給你蓋章。”
宋葬毫不猶豫答應了這事。
事不宜遲,說做就做。
蘭玉珩拄著盲杖主動找上老龍,與它提起新版龍舌香的研究事宜。
這事順利得出乎她預料,還沒說兩句,老龍就抬起爪子,有模有樣地在草坪上打了個勾。
“謝謝你的配合。”蘭玉珩露出笑容,踮腳在老龍粗壯的脖頸上戴好【A級編外員工】的牌子。
老龍很喜歡這個工牌,它滿意地打響鼻息,晃悠著尾巴化作金蟒,徑直飛進蘭玉珩的口袋。
一人一詭物風風火火衝進高聳入雲的實驗樓裡,背影顯得格外美滋滋。
這棟高樓還是之前光明財團送來的補償呢,每間實驗室都有最高等級的安全保障,設備齊全,空間也夠大,恰好能讓老龍隨意自由行動。
宋葬還在震驚於蘭玉珩的做事效率,殷臣也已然心有成算。
他看向暴發戶打扮的張明慎
:“老張,你的第三個臥底任務來了。”
“嗚?”張明慎歪頭。
“去光明財團總部當清潔工。”
張明慎:……
他怎麼還要當清潔工?算了,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
遺憾摘下脖子上的24K純金大粗項鏈,以及拇指上的祖母綠翡翠大扳指,張明慎轉瞬間又變成了一臉憨厚的老實人模樣。
他友善地對宋葬點點頭,脫掉鑲鑽外套,換上樸實白背心,趕忙找電腦去投簡曆了。
一時間花園變得空蕩蕩,隻剩下宋葬和寧焰對視無言。
“老大,我要做什麼?”寧焰撓撓頭,看向殷臣。
“你任務還沒完成吧?”殷臣淡淡道,“那就去盯著警署法醫,幼童骸骨的DNA比對結果不能出錯。必須追根溯源,弄清楚龍家人到底是從哪偷的孩子。”
“收到!”
這下好了,寧焰也興致勃勃跑去做任務,花園裡愈發空蕩。
宋葬有些茫然地捧著咖啡,小聲問:“你把大家都支走了,那我們要做什麼?”
晨間日光暖洋洋灑落在兩人身上,氤氳著微妙的溫馨感。
殷臣站在宋葬身邊,垂眸欣賞他漂亮精致的側臉,靜默片刻後滿意彎唇,隨後才不緊不慢拿起平板:“光明財團的總裁秘書長,約我們下午見麵。您想去嗎?”
“嗯?”這倒是讓宋葬感到意外了。
他們還沒有主動去找光明財團的麻煩,對方就主動約見會談,什麼意思?
是想要賄賂威脅,還是在龍家事件曝光之前,與收容所保持口徑一致?
“可以,答應他們。”
宋葬一口應下,很期待下午會遇到怎樣的場麵。
畢竟他一直懷疑,光明財團內部勢力必然有所爭鬥,也必然分出了幾個不同的利益派係。
他的便宜老爸宋霆那邊,暗中收集詭物的邪惡組織,算是一個派係,而與龍家合作剝削老龍的軍火實驗……似乎又是另一個派係。
因為目前收容所裡發現過夾帶詭物的軍火設備,全都出自於老龍的身體與血肉。
而宋霆從所長手中拿走的詭物,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還沒人知道。之前張明慎跟蹤到了荒郊野外,一扔銅錢卻連續顯示大凶。那地方,恐怕比警署的訓練基地還要危險。
先去光明財團探探虛實,接下來的行動才更有把握。
*
光明財團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首都中心,占據著黃金商圈位置,坐擁兩棟聯排大廈,很是氣派。
宋葬帶著殷臣應約而來,踩點走進會議室時,發現裡麵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這男人很顯然不是秘書長,他大大咧咧坐在主位上,開口就是:“我與你父親關係不錯,他提過你。”
一上來就是半帶威脅的口吻。
果然,光明財團內部有不少人知道宋葬是個騙子的秘密,也知道他背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殷臣。
隻不過因為殷臣背後毫無勢力,沒有資本大力扶持,而宋葬好歹還是個私生子,所以才能繼續坐著所長的位置。
其實中年男人對宋葬的態度還算和藹,但和藹中藏匿著長輩的派頭,而且很顯然,帶有一絲居高臨下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