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陳一菲的時候,她正手捧著熱茶,眼神裡天高雲淡。此刻的北京已經有了暑意,可是她端杯的姿勢,就像在冬天裡取暖。李吉不由得一陣心疼,很想走上去,把妻子的雙手放在手心裡。
陳一菲抬頭看見李吉,輕輕地說,“會開完了!”雖然語氣已經不再冰冷,但是有些飄渺,李吉也不敢走上前去,便徑直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見桌子上放了兩份文件,上麵赫然的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離婚這兩字,就像一隻水怪,沉寂了一年多之後,終於再次浮出水麵。
在他的印象裡,陳一菲不是一個執拗的女人,但是最近兩年來,陳一菲好像是被惡魔附身一般,有一種深入到骨髓的執拗,這股執拗就像一股從懸崖下麵升騰起來的食人植物,非得要把他們都卷下去,才算甘心。
“寶寶,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一菲抬頭望了望天花板,幽幽地說:“李吉,我已經累了,請簽字吧!”
“就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女秘書,你要和我離婚?”李吉啪地把協議書摔在桌子上,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小偷,因為一小塊紅薯,卻要被判株連九族。
“和女秘書無關,求求你,李吉,結束吧!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給我一條生路,而你,可以擁有更加圓滿的人生!”
李吉霍地站起來,“憑什麼說有孩子的人生就是圓滿的人生?我愛你,這跟孩子沒有半點關係!到底要說多少遍,你才明白!?”
“孩子”這兩個可怕的字眼,像刀子一樣直刺陳一菲的心頭。曾經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堅強,不再害怕周遭人的議論,可是羅貝貝和唐蜜每天挺著肚子在她眼前經過,所謂的“無畏”頃刻土崩瓦解:原來她是那麼渴望擁有一個孩子,擁有一個屬於她和李吉的孩子。
女人縱使再堅強,再智慧,隻要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她就會由衷希望生下一個屬於這個男人的孩子。除此之外,有什麼可以證明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呢?是信物還是甜言蜜語?
越是愛,越是渴望,越是渴望,越是無望,直至絕望。李吉的愛已經像一個緊箍咒,再念下去,就是死路一條。孩子是解除咒語的唯一鑰匙,可是她沒有鑰匙,所以唯有選擇離開。
“我知道與孩子無關。可是我太累了,想離開你過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求求你,放開我!”
“我讓你疲倦了,我讓你累了?我巴不得用我所有的力氣去嗬護你,去愛你,這到底是為什麼?”李吉緊緊地抓著陳一菲的手腕,並試圖從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看出哪怕那麼一絲一毫的示弱,可惜他讀到的隻有絕望。
“好!如你所願,我會簽好字,快遞給你!”李吉感覺到自己的手微微發抖。
“謝謝,那先告辭了!”
李吉仰起頭,感覺就像老天和他開了一次玩笑,那個曾經依偎在他懷裡,流著淚對他說,“李吉,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也不許你離開我!”的女人,竟然會說“求求你,放開我!”
之前陳一菲也鬨過分開,他知道,那不過是希望獲得更多寵愛的小把戲。而這一次真的不同,陳一菲眼神不會說謊。他甚至有點懷疑,不能生育的是他自己——是自己,害得陳一菲如此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