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三十分。
不需要依賴光腦的提醒,根深蒂固的生物鐘已經催促白沙醒來。
她騰地一下從床上翻身躍起,疊好被子,穿著拖鞋走入衛生間。
鏡子裡倒映出一個修長的人影——一頭銀灰色及肩發稍顯淩亂,身型宛如一棵剛剛立住的樹苗般挺拔。
白沙一邊刷牙,一邊伸出手擦去洗漱台鏡麵上的水霧,盯著那張白皙的臉微微出神。
不知不覺,從她住進慈育院以來,已經五年過去。
她已經不再是個做什麼都有心無力的兒童了。再過兩年,她就十四歲,按照藍斯洛星的律法,就算成年人。
她的臉也逐漸褪去幼嫩。雖然還沒長開,但她的眉角、眼神、骨骼中都蘊含著蓬勃的生命力,好似要透過那層薄薄的皮膚透出來;深藍色的瞳孔幽光璀璨,似蒙著一層星輝的名貴寶石,鑲在她的眼眶中熠熠閃光。
從小到大,白沙不斷從身邊人口中得到類似的評價:“你長了一張很貴的臉。”
她的外表像是錦繡堆成的、金錢滋養的玫瑰。藍斯洛星的人們見到她,就像在郊野看見一株名貴的花種,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人要驚歎幾句。
雖然她看起來像個花瓶,但卻沒有什麼嬌弱的氣質——這五年的魔鬼培訓不是白練的,縱使白沙沒有長成一個金剛芭比,但她稍微用點力氣,肢體上就會凸顯出一層薄薄的肌肉。長時間的格鬥培訓也訓練了她的意誌與直覺,讓她比從前更加果斷堅決。
這一切都是一個士兵預備役應當具有的良好品質。
白沙還記得幾年前,在看完星網上的機甲視頻後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在那一瞬間,她的目標就從“高級機械師”跳躍到了“高級機甲師”。
她向老廖敘述完自己的宏圖偉誌後,老廖沉默半晌,左眼上的機械裝置轉了又轉,最後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機甲師這條路並不好走。機甲師門檻高不說,就業麵也比機械師窄了不少。如果是一般的民用型機甲也就算了,戰鬥型機甲的生產資料都是被聯邦政府掌握在手中的,機甲師當然也隻能供職於官方機構。除了世家大族,沒人養得起機甲師,因為他們設計機甲所需要的實驗材料和機甲部件動輒幾十萬甚至百萬星幣……更彆說培養出一個高級機甲師,需要耗費多少資源。
“藍斯洛星雖然落後,但也出過幾個考上九大軍校的人才。他們之中有機甲兵、有指揮官、有軍用機械師,但唯獨沒有機甲師。”老廖沉重地說道,“自藍斯洛有史記載以來,從沒有人考上過機甲師這一科的。”
老廖知道白沙在想什麼,如果在藍斯洛星沒法學習,那她可以去考軍校。其實老廖也十分讚同白沙去考軍校,以免她埋沒在邊陲星域,但老廖建議白沙以機械師為誌願參加考試。
“機械師更保險一些。”老廖放下手中的工具和白沙分析利弊,“做機械師不需要精神力,但做指揮官、機甲兵、機甲師都有精神力方麵的要求。你去考機械師專業,說不定連聯邦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這兩所頂尖的軍校都可以覬望一下。如果去考機甲師,各大軍校對機甲師的精神力要求至少是c級,想考進中央或是聖西爾軍校,至少也得是a級、甚至s級……”
那是白沙第一天聽說“精神力”這個新鮮詞。但她大概也明白了老廖的意思,他不建議白沙去做機甲師,因為那是一條看不到前途的道路。
回慈育院的當天,她在星網上搜索了一下關於精神力的事。在每年的軍校新生選拔中,a級精神力已經非常稀有,所謂的s級精神力更是鳳毛麟角,幾乎是千萬裡挑一的概率,每年僅在百人左右,又被指揮官、機甲師、機甲兵這幾個大類專業分散,差不多都被中央軍校和聖西爾軍校這兩大學校給消化完了。
調查完之後,白沙覺得老廖的說法有些誇張。既然s級沒幾個人,那中央軍校與聖西爾軍校剩下的學生應該都是a級。
a級聽起來可比s級要簡單多了。
但偏偏精神力這玩意兒不能靠練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胎裡天生的。
這就跟抽獎一樣。你運氣夠好,才能擁有精神力;倘若你是歐皇在世,那你才能抽中a級甚至s級。然而,在藍斯洛星,抽中此類絕世好牌的能有幾人?
退一步說,即使白沙真有精神力,但常識告訴人們,機甲師的設計水平與其精神力等級直接相關,精神力等級決定一個機甲師的上限。
如果白沙注定隻能做一個低級機甲師呢?
白沙查詢了藍斯洛星曆年的軍校新生錄取名單。每年藍斯洛星被軍校錄取的學生寥寥無幾,大部分人考上的都是吊車尾軍校,偶爾幾個被排名靠前的軍校錄取,記錄中最高的精神力等級也不過是b級。
白沙還查到其中有個b級的軍校生,畢業後沒有投入軍區,而是回到了藍斯洛星,衣錦還鄉,如今在某個富人街區就任治安官。
治安官,各街區的治安督察長官——政府合作的對象,富商們畏懼並巴結的煞神,以及康恒生命科技公司門下的高級走狗。
康恒生命靠科技和資本壟斷牟利,旗下的治安官作風也很類似。貪汙受賄、賣官鬻爵算是開胃小菜,他們還背地裡培養了不少幫派,然後拋出誘餌、坐山觀虎鬥,以養蠱的模式不斷消耗誕生於藍斯洛星本土的勢力,直至康恒生命順利一家獨大、統治整個藍斯洛星。
這位治安官的實例仿佛在告訴人們:b級精神力又如何,你是藍斯洛星的天之驕子,但放眼星際聯邦,卻不算真正的天才。還不如趁早寄身大公司,安心享受權勢和地位帶來的便利。
世情如此。
而軍校作為一個學習平台,選好專業是首要任務。畢竟這是白沙改變生活現狀最好的機會。
白沙猶豫許久,沒有完全放棄做機甲師的夢想。但她也聽從了老廖的建議,以機械師為後備選項。
要以機械師身份考入頂尖軍校,那必須是卷王中的卷王。
白沙在霍曼的格鬥班和老廖的修理廠裡持之以恒地卷了五年,已經初具實力。老廖說他該教的都已經教完了,剩下的就靠白沙自己;霍曼倒是還想給孩子們訓練其他技能,但慈育院條件有限,射擊、飛行駕駛、模擬指揮等課程都沒法開展,這些隻能等白沙他們長到十二歲後進入藍斯洛中學的軍校預科班,由專門的老師進行授課。不過聽霍曼的語氣,這些東西他似乎也能教——有時白沙真懷疑他是什麼掃地僧,以他的實力在一個小小慈育院裡做教師也太埋沒人才了。
讀預科班要學費,將來讀軍校也要學費。感謝白沙身後還有個老廖,幾年來他分了白沙一些單子,讓白沙攢了不少錢。
此外,白沙也沒有完全拋下機甲不管。
她換完衣服,鎖好門,在慈育院的操場上跑完十圈熱身後去廚房幫忙,途中腕上的光腦滴滴閃爍了兩下。她坐在廚房裡,叼著一根香腸點開光腦,立刻就有好幾條信息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