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三人組的問題,教師們把其他學生的成績全部建檔,然後列出了初步的訓練計劃表。
這一屆新生剛剛入學,雖然某幾個學生馬上冒頭了,但訓練就像是長征,路遙知馬力。老師們為人師表,也不能輕易定論某個學生的將來,所以他們需儘職儘責地訓練所有學生。
學校的師資實際上是為教六十人左右的軍校預科班準備的——因為到最後,預科班差不多隻能留下這麼些學生。然而新學期伊始,學生有近三百人,教師們也經常需要加班。出於篩選學生的目的,老師為他們排上幾乎嚴苛的課程表。但老師也要把握尺度,不能讓學生因為超負荷訓練出什麼問題。他們是學校的教官,不鬨出人命是他們的底線——但這底線也僅此而已了。
就這樣,兩個月下來,即使是白沙也覺得自己像是脫了層皮。
某個周日,慈育院定時給孩子們量身高。白沙往機器上一站,隨後說道:“我是不是長高了?”
“我們也長高了。”亞寧打了個哈欠,“靜怡還變黑了呢。”
靜怡冷冷瞥他一眼,出手一個肘擊,果不其然聽見亞寧一聲慘叫。
白沙無語:“你說你老惹她生氣乾嘛?這不找打嗎?”
白沙從體檢機器上下來,幾個年幼的孩子不肯好好量身高,一邊咯咯大笑一邊在人群裡亂竄。白沙眼疾手快,撈住兩個,揪著他們的衣領子交給保育員。那倆孩子不肯放手,抱著白沙的大腿撒嬌未果,被保育員像扛蘿卜那樣扛走。
“這兩年院裡似乎不怎麼收智力缺陷的孩子了。”白沙看著他們吵鬨的背影,若有所思。
“院裡人手不夠,那種孩子多了也照顧不過來。”靜怡走到她身邊,說道,“而且康恒生命科技公司近年向公民開放了輻射病基因檢測,費用低廉,很多檢查出有輻射病的胎兒都在出生前被流掉了,智力缺陷兒的出生率自然會變低。”
輻射病是繚繞在聯邦曆史中的一個魔咒。是聯邦在星海間開拓殖民、創造財富時相伴而生的詛咒。宇宙的輻射神秘而多種多樣,人體暴露在輻射中就會受到影響。雖然有科學家研究出削弱輻射的設備和藥劑,星際聯邦在開啟新星殖民前也會開展輻射評估,但隨著人類的繁衍,輻射還是在人類基因中留下了痕跡。
“輻射病”不是個罕見的病種,但在藍斯洛星有大量的輻射病患,似乎都是在藍斯洛星的t晶礦脈開采之後出現的。也有人稱這就是人們挖掘深埋在地下的t晶所帶來的基因汙染,但這一說法從未得到過官方或是醫療組織的證實。而且t晶並非藍斯洛星獨有,之前也沒聽說開采這種礦物會給民眾帶來什麼疾病。
對於藍斯洛星而言,t晶開采帶來了一時的顯赫,當年為了星球的發展考慮,t晶開采勢在必行。而今礦脈已經將近枯竭,藍斯洛星的各種產業大幅度縮水,再考慮什麼“輻射病”已經來不及,更重要的是怎麼活下去。
常規體檢後,到晚飯時間,維安和克萊紮出現在了慈育院裡。
就是當年被靜怡打得頭破血流那兩個男孩。
現在他們已經脫離慈育院獨立,在工廠裡謀生,隻是偶爾會帶一些吃的玩的回來給慈育院的孩子們,每次都會被一堆孩子圍住——在慈育院的“畢業生”之中,他們倆算是混的好又有良心的,還知道常回家看看。
“誒,白老師!”看見白沙之後,他們頓時兩眼放光,擠到白沙麵前,跟上供似的捧給白沙一盒甜點,“好久不見!聽說你們去上軍校預科班,還拿到了獎學金,真是不得了!”
白沙:“……其實你們不用每次來都喊我老師。”
“那怎麼行。”維安說道,“當年要不是你教我們怎麼用那些機械,我們哪能混到今天的位置!”
當年維安和克萊紮進入工廠學習,卻遭到了師父們的冷待。在藍斯洛星各行各業競爭激烈,那些老工人們雖然有一把手藝,但都不是正經的機械師,很容易被替代。正好白沙在老廖那兒把該學的都學了,回來也教給維安他們。今年年初,維安和克萊紮終於考上初級機械師——雖然不是什麼含金量很高的證書,但足夠他們獲得比當年的師父們更高的地位和薪資,自立溫飽不成問題,他們已十分滿足。他們甚至還打算把自己的經驗和白沙給的學習資料結合起來,弄個《初級機械師考前白皮書》,分享給慈育院裡的適齡孤兒看。
“白老師。”維安和克萊紮成年之後最大的變化就是拍起馬屁來越發麵不改色,“我們都覺得,以你的水準,考個中級機械師完全沒問題。”
“可我的目標是機甲師啊。”白沙幽幽長歎,維安和克萊紮動作一頓,雙方紛紛露出尷尬的表情。
機甲師。機甲師好啊。但他們哪來的錢搞機甲?
都是知根知底的孤兒,對對方一窮二白的身家再了解不過。
這話題就隻能冷下來。
“你們倆又來了啊。”霍曼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拍了拍白沙的背,示意她打起精神,“你們現在成機械師了,回慈育院也算衣錦還鄉。但白沙現在還小,前途未定,一切皆有可能呢。彆提起機甲就這副表情,傷害到她的夢想怎麼辦?”
維安和克萊紮連忙低頭道歉。他們從小就對霍曼有心理陰影,見他來了急忙找借口悄悄告辭。
霍曼笑了一聲,對白沙道:“我可是聽說你在宣誓會上的表現了。夠有種的,老廖那麼多次耳提命令讓你考機械師專業,你全當耳旁風?”
白沙:“……”
她還想解釋幾句,就見霍曼滿臉了然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心甘情願放棄做機甲師。”
“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測測精神力——你要是有精神力,那皆大歡喜。無論將來什麼情況,我都支持你學機甲。就是這檢測方法可能有生命危險。”
霍曼身上帶著淡淡的酒味,明明他隻是個頹唐失意的窮鬼教師,但白沙卻能從他眼裡看見星河與硝煙的倒影。
下一秒,她聽到自己給出回答。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