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人群包裹著白沙。
她置身於千萬人的呼喊之中,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有些微愣地抬頭,和塞西爾羅寧對視。
塞西爾羅寧的眼神一觸即離,隨即將自己的視線投向台下的每一個人,無比自然地回應著他們的崇敬。那神情仿佛在對白沙說看,做皇帝就是這麼回事。
你想試試嗎
……
這次動員宣講的效果非常好。
宣講會後,軍校生們正式進入聚餐環節。大廳內陳設簡單,幾張長桌上卻擺了無數精致的食物和飲品。同時,古典弦樂漸漸響起,象征著交誼舞環節的開始。
白沙端著盤子,緩慢地往嘴裡塞食物。
岑月淮和西諾都在她身邊,他們也餓壞了,一邊吃一邊討論∶“剛才嚇死我了!陛下怎麼突然出現了。”
西諾叉起一個雞胸肉卷餅,咬了一口說道∶“我也很吃驚。這還是陛下第一次在軍校生麵前露麵。平常能見到陛下的場合,起步也是個軍團會議才對……”話雖如此,西諾作為烏斯家的繼承人,私底下見過皇帝很多次,因此也沒有表現得多吃驚。
“這菜好好吃。”岑月淮有些興奮地說道,“不知道是哪裡請來的廚子啊”
白沙“大概是幽都星的廚子吧。”
岑月淮一噎,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盤子“哈”
他們還沒吃多久,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一起,開始跳交誼舞。
交誼舞也在白沙當初的皇室必修課程裡,因此基礎的舞種她早已掌握。但她沒有跳舞的欲望,情願多吃幾盤菜。
四校競選要他們在綠茵星荒野求生七天,接下來七天他們肯定隻能吃些潦草至極的食物。還不如趁著這次晚宴聚餐的機會多吃點。
岑月淮看著那些跳舞的學生,發現他們有些是同校的,有些是不同校的。但隨著跳舞的人群越來越多,她有些不解地說道“大家都是軍校生,沉迷交誼舞是怎麼回事跳舞有那麼好玩嗎”
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西諾見怪不怪地向人群投去一瞥,說道,人家哪是為了跳舞,分明是在找對象好嗎。
“噗。”岑月淮差點把嘴裡的果汁給噴出來,“你說什麼——”
西諾“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帝國的軍校生都傾向於內銷。畢竟從四年級開始要上戰場實習,授銜後基本也要在軍區裡耗費全部的精力,一年也沒幾天假期……尤其是出身貴族的,不趁著學生時代的黃金時間搞對象,好對象都被挑走了怎麼辦?”
白沙也頗為震驚∶“這麼著急的嗎”
西諾擺了擺手“殿下,你不在帝國長大,你可能不清楚。咱們帝國人是很認死理的,認定一個伴侶幾乎一生都不會改變,所以結婚對象一定要慎重挑選。既要合眼緣,又要性情相投,最好還要足夠強大……因為兩個強大的阿瑞斯人生出的孩子往往也具有優秀的基因。不過這最後一條嘛,看個人選擇。有些人也覺得伴侶強不強無所謂,有愛情就行。”
白沙挑眉“看不出來,你居然懂這麼多。”
西諾歎息“這算是貴族常識。”畢竟最講血統那一套的就是貴族。貴族往往都圍繞著血緣、精神體的傳承打轉,致力於為自己的家族留下優秀的基因。
那你不趁著這個機會去跳跳舞?岑月淮笑著說道,萬一遇見你的夢中情人了呢?
“我不一樣。”西諾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說道,“我是烏斯家的繼承人,雖然我的堂哥堂弟都會加入烏斯家的軍團,但我將來恐怕還是要留在天樞星。”
留在天樞星,當然不用考慮找不到對象的問題。
……說起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人盯著咱們這裡看。岑月淮捧著盤子,悄縮短和白沙、西諾之前的距離,三人湊在一起,悄聲道,“你們注意到沒有?”
當然注意到了。西諾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留在這個無聊的晚宴上?就是為了替殿下擋住這些沒必要的試探。
白沙背景成迷,卻是宗室,光憑這一點就會讓某些人趨之若騖,個個都想來探究她的身世,熱情點的還會想來跟她“搞搞對象”。西諾留在白沙身邊,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鎮場子,替她驅走那些狂蜂浪蝶。
忽然,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裡傳來一陣特殊的動靜。
三人扭頭一看。
是紀雅和……伊萊修西諾微微皺起眉,他們倆怎麼會在這種場合吵起來
三人隻圍觀到這段爭吵的結尾,隻見紀雅潑了她身邊優雅的灰發少年一身水,神情煩躁地轉身離開。少年站在原地,用手帕慢慢地擦著身上的水漬,麵色平靜卻深沉。
那個叫“伊萊修”的少年穿的是西州軍校的校服。
岑月淮一副看八卦的表情“這個伊萊修是誰”
怎麼說呢……你們也知道帝國人分羽種和獸種。獸種的勢力分裂,大體有四家。烏斯家族、紀家,伊莢修所在的伊家,還有格雷茲家。
西諾·烏斯還沒說完,就聽見岑月淮說∶“你說的這麼複雜,殿下怎麼聽得懂?”
西諾“到底是殿下聽不懂,還是你聽不懂”
“這些我知道。”白沙出聲對岑月淮說,“西州軍校這屆的新生代表似乎就是格雷茲家的人。”
岑月淮眨了眨眼,她記得之前西州軍校那個和紀雅對峙的少年——他的精神體是銀狼,令人印象深刻。
你們獸種的世界真複雜。岑月淮接著說,然後呢,你們四個家族關係怎麼樣
西諾輕輕搖頭∶“我們家和紀家的關係比較親近,畢竟都是紮根在天樞星的家族。至於格雷斯家和伊家……我們的關係隻能說馬馬虎虎。祖上有親戚,逢年過節聯絡聯絡而已。”
白沙還記得,她的執事大臣韓瓏是怎麼跟她解說的。
獸種的實力原本相當強勁。但十幾年前的一場劇變,獸種的領導者身亡,四大家族分裂。烏斯家和紀家選擇成為堅定的皇室擁護者,而格雷茲家卻完全相反———
我個人認為,您該離格雷茲家遠一些。可以說,您在帝國可能遭遇的危險,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就與格雷茲家相關。”韓隴曾說道,“至於伊家,這幾年已經逐漸衰落,您可以接觸,但不要輕信,時刻保持警惕。”
白沙沒有問她該警惕些什麼。
答案毫無疑問,肯定是警惕這兩個來自獸種的家族竊取王位。
當時白沙隻覺得,這種戲劇般的權力鬥爭應該離她很遠。沒想到一場四校競選,竟然讓四個獸種家族碰在一起了。
我記得伊萊修不僅是個聰明人,還和紀雅小時候就認識。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惹怒紀雅?西諾略帶探究地望伊萊修的方向瞥了一眼。
伊萊修處理好自己身上的水漬,沒有任何慍怒或是難堪的表情,沉默地離開了那個角落————然後去找了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
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是個眉眼鋒利的少年。
他身邊跟著七八個神色肅穆的學生,都安靜地呆在他身邊。不吃東西,也不參與娛樂活動。
就像是頭狼領導著紀律嚴明的狼群。
伊萊修走到西州軍校的新生代表身邊,和他低聲說了幾句,然後被“狼群”無比自然地接納。
白沙伸手從餐桌上拿了一杯白水,抿下一口,視線停留在西州軍校的“狼群”身上。
眉目鋒利的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白沙的視線,扭過頭,隔著遙遠的人群和白沙的視線相撞。
兩人皆是沉默。
隻見那個少年伸手,從桌台上挑了壺和白沙杯中顏色一樣透明的酒,舉起杯來衝白沙致意——少年微微露出一個充滿冷意的笑容,深棕眼眸中仿佛泛起暗紅的血色。
他仰起脖子,露出白皙而勁瘦的脖頸,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儘。
……然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咳、咳咳——”少年努力壓製著自己的咳嗽,但舌尖的辛辣味就像一把割喉的刀,深入他的五臟六腑,導致他的咳嗽完全停不下來。
凱辛,你突然喝那個乾嘛?伊萊修驚訝地說道,那是導師們用來佐餐的烈酒。他們平時也是倒出來一小杯一小杯喝。你一次性喝那麼多乾什麼”
凱辛·格雷茲∶……
這麼可怕的東西,白沙·羅寧喝的時候卻麵不改色?
凱辛·格雷茲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白沙的方向一眼,仔細辨認後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她喝的那玩意兒根本就不是酒,是水!他被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