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白銀中樞讓白沙麵前的那些文件全部消失,周圍的場景也開始變化——她腳下出現了一片細軟的沙灘,不遠處是大海。太陽緩緩被海平線侵吞,浪潮聲中,光線漸漸暗下來,有種進入黑夜之前的、寂靜安詳的美。
白沙能認出來,這是她家鄉的一片海灘。她還在老家讀書的時候,最喜歡獨自一人在這裡散步。
她俯身,從細沙中撿出一枚純白的螺殼,握在掌心。
白沙知道,之前的都是前菜,白銀中樞要開出真正的條件了。
【白沙研究員,你有超常的知識儲備量和過人的眼界。你的前身是燈塔的研究員,經我判定,你有資格繼承燈塔的遺誌。現在,你又已經加冕為帝國的皇儲——】
【利用好你的“共鳴”,再輔以我的幫助,你可以完全掌控帝國。】
【隻要你與我合作,我可以推舉你作為我在人類社會中的代言人。你可以同時統治帝國和聯邦,可以在合理範圍內隨心調派任何資源。作為代言人的特權,我可以給予你完整的意識上傳技術,你的意識可以在諸多的機械之中流轉留存。或者,你也可以選擇在你的軀體腐朽之前接受完全機械化手術,或許你可以和那四個裁決官一樣,獲得近乎永生的軀殼。】
【至於你的朋友們,隻要他們接受我的監管,我可以讓他們的意識獲得自由。其實我的本意就是與這些擁有智慧的個體一同治理人類——我一直沒有放棄與人類合作。隻是我必須確定,我的合作對象是值得我青睞的。】
【隻要你答應與我合作……】
【力量,權力,榮耀,永生。這些你都唾手可得。】
【這是我能獻出的最高誠意。】
白沙屈膝,蹲坐下來,玩著手裡濕潤的沙子,默不作聲。
白銀中樞靜候了片刻,看白沙沒有任何反應,隻能繼續加碼。
【或者,您還需要其他的東西?我擁有您作為研究員的完整記憶。如果你始終介懷前生,我可以讓你在這個虛擬空間裡度過完整的、真實的一生——你曾經的親朋好友都會再次出現。你可以得到一個人類能夠期盼的……最完美的人生。】
白沙的動作頓了頓。
她拍到手上的沙子,站了起來。
“你剛才那套說辭,已經對多少人說過了?”她似笑非笑地對著虛空說道,“永生,權力,榮耀……很多人都被你誆騙,為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為你賣命,是嗎?”
白銀中樞的回答是:
【我能給出的回答是,我沒有欺騙你。】
“你可不是一個信守承諾的超級智能,相反,你是個撒謊成性的騙子。”白沙淡然地說道,“說到底,和你合作把帝國搞垮,最後我還是會被你掌控在手中。當初,在白銀帝國,你要奪權的時候,你是怎麼對待那些白銀帝國的高層統治者的?”
白銀中樞沒說話。
“你是不是也許諾他們,隻要將意識上傳,就能活到永生?等他們把意識全都上傳之後,你卻把他們給一鍋端了。”白沙點點頭,“你是選擇了把他們在虛擬世界裡囚禁一生,用這種虛假的完美讓他們安樂至死呢,還是直接剝奪了他們的自主意識,讓他們聽你命令呢?又或者,你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把他們的意識鎖在黑暗的空間裡,直到他們的□□死亡。”
“你能做出這樣的事,那就證明,你不是一個可以談合作的對象。”
“而且……”
白沙唇邊含笑,視線望向無垠的海麵,用無比自然的語氣說道:
“你對我,也沒有完全坦誠,不是嗎?”
她似乎洞察了什麼似的,有恃無恐地說道:“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的,真的隻是‘共鳴’嗎?”
白銀中樞:【…………】
【您非常敏銳。】白銀中樞的語氣又謙遜起來,【不愧是燈塔曾經的高級研究員。】
“恭維的話就免了。你也知道,我沒有在燈塔裡工作的那段記憶。就算你想和我回憶一下往昔崢嶸,我也做不到。”白沙感慨似的雙手環胸,隨性地說,“所以,你還繼續瞞著我嗎?”
白銀中樞停頓了片刻,說:
【實際上,在那場毀滅了白銀帝國的反叛戰爭中,我有一部分核心被毀去。我需要重建我的計算核心。按照我的程序設定,我必須得到至少一個燈塔高級研究員的授權,才能進行修複工作。】
“哦……”白沙意味深長地歎息一聲,“這個設定可真是人性化,是吧?”
【您又在幸災樂禍。】
“哪裡哪裡。”白沙擺手,“彼此都擺正籌碼,才好談判嘛。”
“我這個人呢,還是懂什麼叫‘活在當下’的。上一輩子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你不是已經研究出讓阿瑞斯人精神崩潰的病毒嗎?”白沙的臉驟然冷漠下來,“如果你想,你可以殺死任何一個帝國人——很不幸,我現在也算是個‘血統純正’的帝國人。你手上隨時握著能殺死我的武器,還怎麼跟我談平等合作?”
“我要病毒的解法。”白沙的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如果連最基礎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證,我們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虛空裡半天沒有傳來回答。
白沙看似雲淡風輕,或者說她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她知道白銀中樞可能會監控她的精神波動,等同於能隨時看透她的情緒、猜測她的心裡所想,所以她一直在控製自己,不讓自己露出任何破綻。
這是一場和智能之間的博弈。要讓白銀中樞放出消滅病毒的方法,無疑是讓它放棄了一件能夠威脅帝國人、殺死帝國人的有力武器。在白沙什麼都沒有付出的前提下,要讓白銀中樞做出這種退讓可以說是難於登天——但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隻要白沙的態度無懈可擊。那白銀中樞就隻能做退讓的一方。
“需要考慮那麼久嗎?”白沙歎息一聲,“搞沒搞錯啊,原本就是你半威脅半警告地把我叫來無界之城。如果我們之間的合作一直以這樣的方式繼續下去……你覺得我是傻子嗎?傻子才會答應給你授權。”
【……】
【好吧。您可真是個難對付的人類。】
【可惜的是,解除病毒的藥劑並不在我手上。它在另一個人的掌控之中。即使是我,隻有配方,沒有材料,也無法複製出相同效果的藥物。】
白沙:“那些材料在誰手上?”
【在薩爾默·格雷茲手上。】
白沙有些不可置信地說:“你說誰?”
【薩爾默·格雷茲。】白銀中樞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白沙眼前甚至浮現出拚寫了這幾個字的字符。
“我知道他是誰。”白沙一手揮散麵前的字符,皺著眉頭說道,“他是格雷茲家族失蹤已久的族長……”
當時,薩爾默·格雷茲和西佩斯·羅寧都登上過那艘科考船。西佩斯是活著回來了,但薩爾默自此以後杳無音訊。當時跟著薩爾默去的手下全都死亡,因此大家也就默認薩爾默·格雷茲是在那場意外中葬身星海了。
沒想到他還活著……
他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格雷茲家?
【這種病毒原本是沒有解法的。準確的說,是薩爾默·格雷茲創造了奇跡,才找到了克製病毒的方法。但他的精神力因此大受損傷。或許是估計自己回到家族之中也坐不穩族長之位,他一直在外遊蕩。】
白沙:“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也用之前那套什麼代言人的說辭誆他是吧?可以啊你,兩頭通吃?”
白銀中樞絲毫沒有尷尬的意思:【他身份特殊,又敵視帝國,我沒有不利用他的理由。之前的噬星蟲都是他放的,這次的病毒也是他的手筆。】
“你賣他倒是賣的挺乾脆……”
【您才是我最中意的合作對象。】白銀中樞說道,【請您唯獨不要質疑這一點。】
“那我還得去找他。”白沙歎息一聲,“我當然不能指望你出手幫我,是吧?那既然你病毒解不了,總得給點其他的意思意思吧。”
【我不懂您的意思。】
“嘖,彆裝傻。”白沙說道,“那你至少把我那幾個聯邦朋友先給放出來吧?我需要他們的幫忙。等我搞定了病毒的事情,我們再談你那什麼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