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落了嗎(1 / 2)

銀河墜落 曲小蛐 11262 字 8個月前

第1章

夏天的雨總來得急切,像怕誤了人間。

一簇青綠的枝葉低矮到玻璃外,和路上行人一樣,在這場驟雨裡瑟瑟。落下枝頭的被雨搗碎,抹得青磚上黛紅荼綠,一直淹沒到窗前。

隔著透明玻璃,趴在窗裡桌旁的女孩朝落地窗輕輕嗬了口氣。水霧一瞬就籠上玻璃,把外麵那個世界洇得模糊起來。

她伸出手指輕點,熱度化開,於是冰涼的水霧裡透出一孔安靜的窗外世界。

街對麵,S大校園的西牆在雨霧裡若隱若現。

就在此時,店門口的風鈴曳響,有人冒雨衝進門內。

宋晚梔停了幾秒,微微直身。她回頭的間隙,那兩張陌生的女生麵孔正抱怨著從她桌旁走了過去。

大概是對方帶進來的涼意凍得她微繃起肩,長裙被她用手指輕輕攏緊,仍遮不住的半截顏色就藏在拂動的裙邊,踝足纖細,透著病態蒼弱的白。

“這位小姐,您的茶續好了。”

“……”

男服務員給半涼的棱形高杯添上滾燙的水,熱氣一騰,宋晚梔驀地回神,輕聲接過:“謝謝。”

“不客氣,請您慢用。”

男服務員拎著銀色金屬質地的長嘴壺,在散漫敲窗的雨裡踱回櫃台前。

開店的最怵雨天,常常半下午見不著什麼客人。點完單的女服務員無事可做,背對店裡靠在櫃台前,壓低聲音:“哎,她又來了啊。”

“嗯?”男服務員抬頭,然後順著同事的目光看去窗邊。

白色長裙在雨前搖曳。

像株輕易就能折斷揉碎的梔子。

男服務員停了會兒,轉回來,假裝不在意:“每周六下午3點,11號桌預訂,你還沒習慣?”

“就是覺著奇怪,乾嘛跟打卡上班似的,這都第四周了吧?”女服務員悄聲,“你說那個訂桌的男人是她什麼人,倆人要這麼雷打不動地赴約?”

“誰說雷打不動了。”

“啊?”

男服務員把手機順著櫃麵一推:“3:07,他遲到快十分鐘了。”

“喲,還真是。”

宋晚梔低著頭,輕輕撫過打磨雲潤的杯沿。

冒雨進來的兩人和她背對著,在角落的桌旁小聲交談。雨裡的小店清寂安靜,細碎的話聲悄然溜過她耳邊。

“都怪這破雨,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什麼事啊,這麼急?”

“明天新生報到日了嘛,我們部群裡剛通知,今天校學生會提前開統籌會議,副部長以上都要到。”

“你現在還是乾事啊,也要去嗎?”

“不是我!副部以上哎,校學生會副主席肯定要列席的!”

“哦噢,我懂了——你想去看江肆?”

宋晚梔撫過杯沿的指尖驀地一抖,像是被水氣燙到了似的,心跳加快幾拍,她下意識想回過身去聽她們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按捺住了,垂回眼去。

身後話聲伴著雨聲滴答。

“哎呀我是那種人嗎?主要是去學習部長們的工作安排,順便,順便一睹江副主席真容嘛。”

“看你這點出息。進學生會一年了,還沒看夠啊?”

“你是不知道,我們江副主席一整年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重要活動必須列席外,根本見不著他幾回。聽說天天泡在他們自動化係實驗樓區搞什麼無人機,實驗樓又不讓隨便進,想看都沒地!”

“要真那麼喜歡,怎麼不乾脆去表白?”

“表白?得了吧……那可是江肆,哪輪得著我啊……你沒見學校論壇裡扒嗎?他前女友全是那種漂亮又濃豔的大牡丹花類型,無一例外哎,不是這種的他根本都不會看。”

“也是。”

女生的話題在歎氣聲裡轉走。

半晌,宋晚梔撫緊杯沿的指尖才慢慢鬆開。她低眼看著,指腹壓出一道淺淺的白痕,然後慢慢被血色充盈,浸滿。

旁邊杯內水麵輕輕搖晃。倒影裡的女孩五官素淨,不見上妝,瞳仁烏黑,是很澄澈乾淨的那種漂亮。

但和濃豔、牡丹花,顯然一點都不搭邊。

“呼。”

女孩低頭,吹皺了茶麵,也揉碎了上麵的人影。

半小時在簷下由急到緩的雨滴聲裡過去。

等店門再次久違地推開,探頭的是一個穿著快遞員服飾的小哥。他進來幾步,有點不確定地對上櫃台後的服務員:“你們這裡有姓宋的客人嗎?有她一個同城快件。”

“客人?”服務員疑惑抬頭,“客人的快遞怎麼會送到我們這兒?”

“寄件人就是給的這個地址,說人應該就在這家店裡……”

“可能是我的。”

像沁過涼雨的聲音熨過耳邊。

男服務員意外回頭,看見窗邊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沒什麼動靜地停在門邊。

核對過信息,女孩低頭在單上簽字。

快遞小哥有點遲疑:“寄件的那位宋先生讓我再捎句話,說公司臨時有事,過不來,很抱歉。”

“沒關係。麻煩您了。”

女孩遞回紙筆。

枯等將近一小時,她的聲音卻聽不出任何失落或惱怒情緒。

男服務員意外地看著。

風鈴聲再次搖晃,然後歸於靜寂。

宋晚梔對著空落的門口低了視線,轉回:“那杯茶的賬,請您幫我結一下吧。”

“啊?哦不用的,訂桌的先生提前說過,所有賬單記在他那邊,我們不能額外收您的錢。”

沉默一兩秒,她垂眼,睫毛輕覆過淺茶色的眸:“好,謝謝。”

“……”

男服務員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女孩轉身離開。

那道背影走得很慢,但門口那塊玻璃更窄,很快就再看不見。

“還看?”女服務員過來,叩桌,“魂兒都給你勾走了啊?”

“彆瞎說。”男服務員咳嗽了聲,繼續擦櫃台。

“喲,還不承認?每次人家一來,你那眼神就差貼上去嘬兩口了,”女服務員撐著臉嘲諷,“那麼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

“可惜什麼?”

“你沒注意?”男服務員撇了撇嘴,低聲,“她是個瘸子,就是沒那麼明顯。”

“——”

窗外啼聲一寂。

風終於停下來,枝頭的鳥抖了抖潮濕的羽毛,銜起半簾雨青雲昧,撲棱棱地飛去街對邊的西牆內。

S大校園裡。

林蔭道上雨聲滴滴答答地敲著石磚,天不下了,樹還在下。

這會兒學校裡空蕩蕩的。明天才是正式的新生報到日,除了參加夏令營的新生,像宋晚梔這樣提前很多天領鑰匙到校的沒多少;老生們的返校時間被刻意往後推了幾天,免得亂。

宋晚梔抱著那個薄薄的快遞來的文件袋,慢慢走在樹下,純白的長裙像敗落的花瓣一樣垂著,洗得娟白的裙尾綴上了幾顆泥點。

她走得出神,直到顯示著“媽媽”的電話打進來。

“梔梔,回學校了嗎?”女人在電話那頭聲音輕柔地問。

“嗯,剛進校門。”

“今天你——”對麵遲疑了會,“和他聊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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