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肆垂了手, 沒什麼情緒地回眸。
後麵兩個男生被那雙黑黢黢的眸子睨得一愣,慌忙調頭去走消防樓梯通道了。
“發生什麼事了?”身前有女孩輕聲問。
“什麼。”江肆無事發生地轉回來。
“你突然拿掉筆,”宋晚梔遲疑了下, 不確定地輕聲, “應該有原因吧?”
江肆半垂著眼望她, 沉默幾秒後,他語氣鬆散地勾回視線:“小朋友彆問那麼多。”
“?”
宋晚梔微微蹙眉, 想說什麼。但電梯恰巧在此時停下了, 這次上來的是個空梯廂, 顯然三樓以上的樓層已經沒人了。
江肆跟在宋晚梔身後走進梯廂。
梯門合攏,安靜的下沉裡,宋晚梔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我十八了。”
“嗯。”那人懶應了聲,停了停,眼眸一低, 焦點落到站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的頭頂,“所以呢。”
宋晚梔望著梯門更皺眉:“不是小朋友。”
江肆沒答,低啞嗓音裡懶懶哼出聲笑。
電梯抵達一樓。
宋晚梔抱著書走出梯廂,停下, 猶豫之後她還是主動開口:“我要去一樓自習區了, 學…長再見。”
走出來的江肆長腿一停, 低頭看表:“十點多了還上自習,這麼想考年級第一?”
“不是,”宋晚梔把手裡的書露出來, “是準備下月上旬的無人係統研究中心考核,參考書目比較多, 我擔心準備不完。”
“要上大一的課,要預習大二課程, 要準備校會麵試,還要參加無人中心考核,”江肆仍散漫笑著,眉卻微皺,“不吃力麼?”
宋晚梔低著頭,下意識的聲音輕到難察:“你也是這樣的。”
偏偏江肆聽見了,更皺眉:“你跟我比什麼。”
“……”
宋晚梔僵了下。
電梯間裡安靜許久,她低聲開口:“我知道我不像你智商在150以上,但我可以很努力。”
就算追不上,也可以靠你更近一些、或者不被甩得那麼遠。
江肆停了兩秒,一歎:“你怎麼總喜歡誤解我的話?”
“?”宋晚梔茫然看他。
“算了。”江肆朝她走過來,路過時很隨手就把她懷裡的書抽走了,他夾在身側臂彎裡,懶著眉眼往一樓自習區裡走,“過來。學長幫你補課。”
宋晚梔呆在原地。
那人走出去她才回神,慌張轉身:“不用了,我自己——”
差點撞到某人寬闊的背上。
宋晚梔猝不及防,抓著他外套邊緣才刹住,她驚慌抬眼。
江肆啞然地笑:“慌什麼,慢點走。”
宋晚梔連忙鬆開他外套:“謝謝,但是真的不用了,這樣彆人會誤會你徇私舞弊的。”
“徇私?”江肆笑得更鬆散了,“你算是我的哪個私?”
“……”
宋晚梔哽住。
江肆沒再難為她:“考綱不知道,參考書目固定這些,我徇不了私。其他人來問我一樣會教,你不是特例。”
前提是他們遇得見我。
江肆在心底補了一句。
聽到最後一句,宋晚梔有點失落,但也鬆了口氣,她微繃起臉,認真看他:“謝謝。”
和女孩對視兩秒,江肆眼神微晃,卻側過身不正經地笑:“你們好學生道謝都這麼鄭重其事嗎?”
宋晚梔下意識回答:“也不是……”
“走了。”江肆抑著情緒落開眼,往前走去。
“哦。”
台風預警的那場暴雨是晚上11點左右下下來的。
起初自習區裡還沒人當回事,以為是尋常的一場夏天的暴雨,隻是在晚夏姍姍來遲地發了場凶威。直到那些砸在落地窗的雨點子敲出劈裡啪啦的震響,樓外風號樹哭,電閃雷鳴,窮目難及的漆黑夜色裡仿佛拉開一場恢弘的交響樂的序幕——他們才意識到這場雨的來勢有點過於凶猛了。
宋晚梔常住沿海城市,記憶裡都少有這樣聲勢浩大的雨幕開場,一時微微失神,直起身朝落地窗外望去。
夜色比老墨都濃,什麼也看不清。
潮濕的雨的氣息被風裹著,不知道從哪座關不妥帖的窗戶裡偷溜進來,也給深夜降溫的圖書館裡更添一絲寒意。
宋晚梔下意識攏了攏胳膊,她回頭,把聲音壓得很輕:“你帶傘了嗎?”
江肆正在紙上列寫手邊那本書的知識框架,聞言抬眸,手裡那支細長的白杆簽字筆轉了一圈:“筆和紙都是用了你的,你說呢。”
宋晚梔拎起靠在椅背前的書包,把裡麵的折疊傘拿出來,遞給江肆:“你用我的吧。”
江肆沒接:“那你用什麼。”
“我,”宋晚梔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窗外,“我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去。”
“它要是不停呢?”
宋晚梔蹙緊了眉:“應該不會吧。”
“……”
江肆輕淡一嗤,伸手拿了那隻被雨水洗得半白半粉的折疊傘,另一隻手勾過宋晚梔的背包,直接把它放了回去。
宋晚梔不解,忙想阻止:“江肆?”
“這種台風天,撐傘除了被吹跑沒彆的作用。尤其是你這種,”江肆放回包,懶著笑睨宋晚梔,像隨手在她包上拍了拍,“風一吹大概就能給你掛樹上的。”
宋晚梔微微繃住表情,沉默了會兒後才不甘心地低聲反駁:“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弱不禁風。”
“是麼。”江肆側撐著額,一眼不眨地望她,“比如呢。”
“我小學一二年級還代表班級參加過很多運動會項目,後來才——”
宋晚梔忽然沉默了。
她下意識垂了眼睫,把自己長裙下的腳踝很輕微地往裡藏了藏。
江肆眸子裡黑漆漆的笑意一沉,但麵上仍是那副散漫如常的口吻:“哦,看不出來,還挺厲害?”
宋晚梔不說話,低頭回去繼續做習題練習了。
“刷夜區”的鐘表表盤上,時針很快就轉過了12點。
窗外大雨瓢潑,陰風怒號,完全沒有半點要停歇的意思。館內的溫度倒是越來越低,細碎的煩悶交談聲在刷夜區各個角落都能聽得到——多數人都跟宋晚梔和江肆一樣,沒什麼準備,突然就被這場台風暴雨困在這兒的。
“咕嚕。”
一聲悶悶的輕響。
江肆刷刷掃過紙麵的筆尖停住。一兩秒後,他似笑非笑地側過臉,看向隔著個空位坐在他旁邊的女孩。
宋晚梔低著頭學得很認真,筆耕不輟,仿佛物我兩忘,不為所動。
如果不是幾綹長發旁細白的臉皮越來越透起嫣然的紅,那江肆大概都要被她專心向學的模樣騙過去了。
“彆裝了,”江肆笑得嗓音微啞,“我聽見了。”
“——”
宋晚梔側躲著他眼神,羞恥又絕望地閉了閉眼。
“來刷夜怎麼不準備吃的?”
“沒有想待很久。”宋晚梔辯解過,拉開椅子起身。
江肆靠進椅背裡,撩起眼問:“乾什麼去?”
“去找幾本書,”宋晚梔有點不好意思,“我餓的時候做題效率很低,然後做課外會忽略到忘記。”
“?”
沒給江肆再說什麼的機會,紅透了臉頰的宋晚梔已經儘可能快地朝閱覽區過去。
好不容易躲進書架間,脫掉身後似有若無地銜著的視線,宋晚梔捂著通紅發熱的臉,靠在書架牆前慢慢蹲了下去,最後埋進胳膊間。
“好丟人啊……”
女孩壓得細輕的惱然困窘的聲音悄然漏出來。
自習區。
江肆收回含笑的眼,拿起筆給紙上的知識點框架關係圖收尾,最後幾筆寥然而過,筆尖在半空一停。
住了幾秒,他低笑了聲,筆又落去這張紙的右下角。
刷刷兩下。
一個字跡張揚的落款躍然紙上:“江肆”。
“嘖,”江肆收筆,半是嫌棄半是嘲弄地低了眼,“幼不幼稚。”
這樣說著,他還是拎起紙張,重點欣賞了一下落款部分。
小朋友見了,估計又要惱得憋紅了臉。
她自己招人欺負,還總往他槍口上撞,也不能怪他。
不等江肆想象裡的畫麵褪去,長書桌旁一道身影停下。
緊跟著,壓低的驚喜女聲響起:“江肆學長,真的是你啊?”
江肆放下紙。
清雋麵孔上的笑意一輕,細看還是那副懶散神態,沒什麼正經地坐在那兒,但離著好像突然就遠了許多。
“我跟我朋友也被困在這兒了,剛剛過來看著像學長你的背影,我還以為認錯了,”女生興奮地說完,把手裡的牛奶盒往江肆麵前桌上一推,“這個,這個給學長。不打擾您學習,我先回去了。”
那句“不用”在唇間將出未出,江肆餘光掠過不遠處的書架後,最後出口還是改了:“謝謝。”
“!”
女生驚喜地紅著臉快步走開了。
宋晚梔捧著書回來時,江肆正靠坐在椅子前,長腿散漫支地,搭在桌沿前的右手間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
他手指很長,骨節分明而不過分,光下的膚色冷白近似某種軟玉,於是轉筆這種事在他做來都像是某種表演藝術。
宋晚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
細細白白,很小一隻,尤其跟他比起來,大概會被襯托得像沒發育好。
……也難怪他總喊她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