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鵬宇很快就到,不用擔心我。”
“…哦。”
宋晚梔應著聲,卻還是不放心,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肆身後的池塘。
這個悄然的眼神被江肆捉到了,他撐起膝,搭著半卷起濕袖的手臂橫起個散漫的笑:“怕你一走,我又跳池塘?”
“!”宋晚梔被他嚇了一跳,立刻否認,“沒有。”
“撒謊。”江肆嗤了聲,轉開,“放心吧,之前是跟你開玩笑的。”
宋晚梔有點不確信:“真的?”
“嗯。”
女孩茶色眼瞳和少年漆黑眸子對視數秒。
在江肆幾乎就要撐不住,想低咳轉開時,女孩的眼角忽然一彎,沒有黑框眼鏡的遮藏,這一笑明婉嫣然,比瀲灩的晴湖春水更動人。
“我就知道,一定是玩笑。”
“……”
江肆望得一怔。
宋晚梔被江肆那更奇怪了的眼神弄得莫名臉紅,她慌亂地斂去笑,拎緊背包和手裡**的還滴著水的語文書,就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身走了。
江肆的眼神在女孩離開的方向停了許久。
既然現在就信了,那為什麼剛剛他說自己是殺人犯的時候,她卻不信了。
明明嚇得要死,為什麼不信。
明明看出他不是玩笑,為什麼要握他那麼緊。
江肆低下下頜,濕漉的黑發貼著他鬢角,一滴久蓄的水珠像眼淚似的劃下來,滴到被他藏起的那隻手腕上。
手腕上壓著通紅的、纖細的指痕。
江肆又想起女孩望水裡的他的那個眼神。他都不知道,纖細得仿佛弱不禁風的少女身體裡怎麼會有那樣的,仿佛死也不會鬆開的力量。
他更不知道了,最後拉住他的到底是那隻手,還是她死死咬著唇堅定望他的那個眼神。
他從未得到過的,絕不動搖的信任。
“宋,晚,梔。”
涼薄的秋風裡,少年在令人栗然的寒冷裡後仰起頭。
望著碧白的長空,他卻笑了。
“梔子。”
·
宋晚梔忐忑不安地度過了整個周六晚上和周日的白天。
在慣例的江肆總會出現在樓下籃球場的周日下午,某人並沒有出現,去看熱鬨的班裡女生們失望而歸,紛紛猜測議論著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背景音下,默寫公式的宋晚梔都沒了心思。連錯幾次後,她乾脆皺著眉放下筆,然後遲疑地從旁邊掛著的書包裡取出一隻不大的紙袋——裡麵裝著宋晚梔今早走之前,鬼使神差地翻出來的感冒藥。
昨天的秋風很涼,江肆又是從頭到腳濕透了水,再好的身體素質恐怕在那樣的環境下吹半小時涼風,也足夠感冒了。
今天沒出來打籃球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宋晚梔坐在位置上糾結數秒,終於還是仰頭。
教室前方掛著的鐘表上,距離今天下午這個45分鐘的課間操還有將近半小時的剩餘時間,足夠她去高三A棟一趟,再回來了。
打定主意的宋晚梔就沒再糾結,攥緊了紙袋,起身離開座位。
……
高三A棟對於現在還隻有高一的宋晚梔來說,絕對算得上是棟完全陌生的樓了。
在樓內艱難繞行之後,她終於找到了高三(一)班的位置。和她想象中的完全安靜不同,一班作為校內眾所周知的預科精英班,課間的走廊上一點沒少見嘮嗑放風甚至是玩笑打鬨的學生。
宋晚梔遲疑地停在(一)班的教室後門,往教室裡探出視線。
旁邊兩個一眼很難分得出是在撕打還是在熱烈擁抱的男生被她拽走了注意力,其中一個鎖著另一個的喉還不忘搭話:“同學,找我們肆哥啊?”
宋晚梔一怔,回眸,不安地點了點頭。
兩個男生笑起來,連旁邊走廊上聊天的學生也紛紛跟過來視線。
宋晚梔攥緊了紙袋。
搭話的那個男生樂了:“是高一的小學妹,所以不懂規矩吧。我們肆哥最不喜歡妹子來教室堵他了,彆說這會兒他不在教室,就算在,那也是叫不出來的。”
“沒錯,”被鎖喉的那個揉著脖子,“而且小學妹,我勸你還是放棄吧,我們肆哥不喜歡你這號的,裴校花你知道嗎?他前女友,就是那種長得特漂亮的大牡丹花的類型,那才是他比較看得入眼的——”
“啪。”
說話的男生被人拍了下後腦勺。
“臥槽,誰他媽打老子——”
男生扭頭,沒說完的話在對上那雙情緒倦懶的漆黑眸子時戛然一止。
江肆剛回來,正插著兜停下,桃花眼懶洋洋耷著:“又跟誰編排我。”
“哎我冤啊肆哥,是有小學妹找你,我這不是替你趕人嘛。”
“找我?不在。”
江肆眼皮沒抬,就要從後門進去。
然後他就停下了。
準確說,是被一陣清澀又涼淡的茶花香勾停的。
“……”
江肆眼皮一跳。
一兩秒後,他朝身側抬眸。
攥著紙袋的女孩正遲疑地望著他,似乎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熠熠的微光曳進漆黑的眼底。
江肆忽地笑了:“這是哪來的啞巴小朋友,不會喊學長麼?”
“——”
走廊裡其他人一寂。
有一個算一個,紛紛停了交談或動作,震驚地扭回來。
宋晚梔憋了好幾秒,才在那人欺負又促狹的眼神下,艱難憋出了聲細如蚊蚋的“學長好”。
然後她就把手裡的紙袋往他身前一抵。
江肆接了,也不打開自己看,就勾著桃花眼笑得蠱人地盯著小姑娘:“這什麼。”
“感冒藥,”宋晚梔停頓了下,小聲補充,“是西藥,風寒感冒和風熱感冒都可以吃。”
江肆挑眉:“這麼貼心?”
宋晚梔再次被憋住。
走廊不知道怎麼就安靜下來。被那麼多陌生人眼神詭異表情更詭異地看著,宋晚梔實在堅持不了太久,習慣性地朝江肆淺鞠了下身,就準備轉身走了。
可惜沒成功。
宋晚梔還沒能完全直起身,就被江肆非常順勢且自然地摸了摸頭:“等我一會兒。”
“?”
宋晚梔懵抬起頭。
而江肆已經抬起長腿進教室了,剩下的隻有滿走廊的詭異八卦好奇得快要把她扒光了的目光們。
尤其是最前麵那兩個男生。
搭話的已經要眼冒精光了:“小學妹,你和我們肆哥什麼關——”
“彆騷擾她。”
懶懶散散卻極具威脅感的嗓音從教室裡麵蕩了回來。
眾人頓時啞了火。
於是靜默的眼神更加是一個比一個幽怨。
好在沒用半分鐘,江肆就出來了,這次手裡少了紙袋,多了本……
語文書。
宋晚梔懵然望著那本遞到她眼前的高一語文必修二。
也就是她昨天掉進池塘裡、現在正躺在高一(六)班教室窗台邊蔫嗒嗒地吹風的那本教科書的同類。
江肆:“不要?不要我可就扔了。”
宋晚梔本能接過。
書從外觀看完全是一本新書。
仿佛剛剛才拆封。
如果不是宋晚梔翻開第一頁,看見正中間龍飛鳳舞的簽名——
江肆。
除此之外,扉頁上彆無痕跡,連班級都沒有。
就是一副明晃晃的“隻要你能見得到這個名字就一定知道是誰去哪兒找”的囂張態度。
宋晚梔對著那兩個手簽字沉默了。
它誘惑太大,以至於原本想好的一切拒絕台詞全都舍不得說出口了。
於是,安靜數秒後。
宋晚梔把它抱進懷裡:“謝謝,那我走了。”
“?”
江肆原本以為好學生小朋友怎麼也得跟自己推辭幾句,沒想到二話都不給他留下,就準備直接走人了。
動作快於腦子,他抬手把宋晚梔懷裡的書又抽了回去。
宋晚梔一頓,回身:“?”
安靜的走廊裡,眾人詭異的目光下。
江肆停了幾秒。
“書太沉了,彆壓著你。”江肆拿著那薄薄一本的語文書,從容淡定,“我幫你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