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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秀英拿著自己的小本本,翻看了一下,看著愣住的陸溪,問道:“還不夠嗎?要買什麼?跟媽說。”
說著說著,還沒等陸溪說什麼,她又自顧道:“對了,你這身衣服都穿舊了,給你點布票,扯點布回來,媽和大嫂給你做件新衣裳。”
然後又把幾張布票給陸溪。
就看她分錢分票的豪橫樣,陸溪還真以為陸家是什麼大戶人家。
陸溪知道,這些錢票糧票是怎麼來的。
有一部分是家裡省吃儉用,去收糧站賣糧食換回來的,有一大部分,都是她那個當兵的三哥寄回來的。
家裡三個哥哥,除了叉燒二哥,大哥和三哥都很孝順,陸秀英說往東,絕對不敢往西。三哥在軍營裡的待遇不錯,他又是個孝順孩子,自己沒有什麼花用,也沒找老婆,所以隻要手裡有盈餘的錢和票,全部往家裡寄。
這幾年下來,陸秀英攢了不少票,她為人扣扣索索,對自己摳,對家裡其他人也摳,舍不得吃好的穿的,唯一舍得的就是給閨女花錢。
彆看她現在給錢豪橫,但但凡換個人來,她是絕不會這麼豪爽的。
見陸溪傻愣著不動,陸秀英趕緊催促道:“拿著呀,傻愣著乾什麼?”
陸溪推辭:“我衣服還有得穿,倒是爸媽你們,衣服都打了多少層補丁了?我不做衣服了,要做就做你們的。”
陸秀英聽了,欣慰道:“我閨女就是孝順。”
陸溪:“……”
話雖如此,陸秀英還是催促她拿下,快去買布。
陸溪拗不過,還是拿了,但還是不打算給自己買。
她可以買黑布,藍布回來,能做男人的衣裳,也能做女人的衣裳,到時候誰缺衣服就給誰做——陸秀英知道,陸溪是不穿這兩種顏色的衣服的。因為黑沉沉的,難看,不顯年輕。
最終陸溪從陸秀英這兒拿走五塊錢,還有兩斤的肉票,三斤的糧票,十尺長的布票。
知道小姑明天要出門,大娃二娃兩個孩子圍住她,眼巴巴的看著,大娃說她要買頭繩,二娃說想吃麻花。兩個小孩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沒等陸溪說話,就被陸秀英轟走了。
陸秀英說:“吃吃吃,在家裡吃那麼多喂不飽你們的嘴。你們小姑就那點錢,天天惦記著,不像話。”
看吧。
陸溪安撫道:“好,我知道了,我明天會把東西都買回來的。”
大娃和二娃散開了,陸秀英則是又偷偷給她塞了幾毛錢的票子,說這是剛剛從她親爹衣服夾層裡搜刮出來的私房錢。
陸溪:“……”
“謝謝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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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秀英給陸溪借來村長家的自行車,讓她騎著走,不用走著去縣城。
陸溪感動得熱淚盈眶,試了試,然後一腳蹬著自行車就開走了。
人情有來有往,借了人家的自行車,承了情,就得還人家的意。陸秀英一向大大咧咧,不顧及這些人情世故,陸溪要幫她把名聲給圓回來了。
雖然她不在意彆人的閒言碎語,但會做人,總比不會做人要混得開,何必給自己找罪受呢?
陸溪一邊想著,腳下一邊蹬得飛快。她目視前方,嘴角帶笑,一副神情舒展的樣子。因為專注的看路,並沒有注意到她身邊走過一群知青,還都是熟人。
趙慶宇和他的夥伴們正要上工去,就看見陸溪騎著自行車迎麵而來。
此時天剛蒙蒙亮,晨光微曦,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趙慶宇看到晨風拂起她的發絲,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笑容比朝陽還要醉人幾分。
趙慶宇包括他身邊的朋友們都愣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剛才一閃而過的人,就是往日那個纏著趙慶宇的小姑娘。
不過短短幾日不見,怎麼忽然就像女大十八變一樣,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還有,上次她特意來知青點套近乎,要接趙慶宇的自行車,被好一陣作弄,她手忙腳亂的,蹬都蹬不開,差點摔進溝裡,什麼時候這麼熟練了?
他們噤聲了一會兒,回想起以前私底下和趙慶宇說那個村姑配不上趙慶宇之類的話,此時臊得滿麵通紅。
什麼村姑?那模樣,比城裡最俊秀的姑娘還要標誌。以前看不上她,那是他們瞎了眼。
一股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沒人再說話,就連往日最煩陸溪的趙慶宇也閉了嘴巴,說什麼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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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溪進到城裡的時候,供銷社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密密麻麻都是人。
陸溪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供銷社新進了一批奶粉,這可是稀罕物,城裡的人一聽,立即拿著票來排隊了。
人很多,很擠,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馬月。
陸溪的臉一下子垮下來了,單知道這個年代的東西不好買,但沒想到會難買到這個地步。看來,她以後要想買供銷社的東西,還是得繼續趕早再趕早才行。
旁邊的大媽一看就比陸溪有經驗多了,排起隊來,還自己拿了個小板凳,不用站著,還能和彆人嘮嗑兩句,端的是逍遙自在。
陸溪琢磨了一會兒,暗忖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她,便悄悄離開,去了另一個地方。
她知道,在這個年代裡,供銷社不是唯一一個能買到東西的地方。
供銷社買東西的門檻高,還難排隊。而在黑市裡,則要簡單方便得多,就是需要冒點風險,陸溪又跑掉的把握,所以才大著膽子往彆的地方跑。
不需多久,憑著以前的經驗,陸溪很快就找到了一條小巷子。
這裡的人手裡或者懷裡,都揣著東西,不時走動幾下,鬼鬼祟祟的樣子,想不發現都難。
陸溪手上沒有拿著東西,一走進去,就被一個大叔拉住,眼睛對著陸溪眨啊眨,小聲道:“閨女,跟大叔看看唄?”
然後還摸摸自己的胸口,意有所指。
要是放在現代社會,陸溪肯定把對方當成流氓,一個嘴巴子就過去了。可此時,她也同樣鬼鬼祟祟的低聲道:“大叔都有些什麼東西?”
大叔悄悄掀開衣角,露出一點點黃色的晶體來:“隻要這個數。”
伸出五根手指。
是黃色的冰糖。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陸溪正找糖就就碰見大叔了,一斤五毛,有點貴,但糖這玩意兒,自古以來就貴。
“我要——四斤。”陸溪算了算自己的錢,一口氣買下來四斤。
冰糖有很多用處,她後麵都需要用到的,多買一點不虧。這一次運氣好,一來就碰見買冰糖的大叔,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大叔沒想到她居然一口氣買這麼多,吃了一驚,隨後一臉欣喜的道:“好好閨女,我都賣給你,都賣給你!”
一般來說,會買糖的人家,家裡有麼有小孩,要麼就是有孕婦病人,需要補身體。因為買不起價格更貴的麥乳精,所以就隻能退而求其次,買點糖回去,煮點紅糖雞蛋水。
大叔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一口氣買四斤的,彆人最多都是八兩八兩的買,回去都是省著吃的。
稱了一下,大叔剩下的冰糖,正好四斤六兩。
多出來的那點就當做添頭送給陸溪,不要她錢了。
要知道,他留在這裡越久,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大。一口氣能買出去四斤,不知道幫他省了多少工夫,省了多少風險,大叔樂得做這個好人。
陸溪過意不起,多了他一毛。
很快冰糖交易完成了,陸溪把糖放在籃子裡,繼續往前走。
她想釀酒,除了冰糖外,還缺酒曲。酒曲這裡怕是沒有,隻能去供銷社買了。不過酒曲買的人也不多,她一會兒回去還是買得著的。
逛了一會兒,除了冰糖外,陸溪沒買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會來暗巷黑市賣東西的,一般都是附近的農家人。農家人裡有的東西,陸家也有,不需要花這個錢。
其間倒是被好幾個來黑市逛的城裡逮著問她有什麼東西賣的。陸溪留意到,他們要的,一般是雞蛋,還有糕點之類的成品。菌菇也被問起,現在還沒有人工培育這玩意兒,城裡人一般吃不著。
陸溪記下來了,決定下次就來這裡賺彆人的錢。
心裡估摸著時間差不多,陸溪就拎著自己的竹籃,蹬著自行車開往供銷社。
如她所料,等到中午之後,供銷社排隊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不過這個時候,好東西一般也剩得不多。
陸溪走進去一看,發現有紅棗糕、奶粉、麻花的地方掛著已售罄的牌子。
再繼續往裡走,發現豬肉攤也賣得差不多了,肥肉被人挑走,一點也沒剩下——這年代,肥肉更吃香點。因為不僅煉豬油能用,油渣也可以吃。精瘦的肉,不怎麼招人待見。
陸溪倒想吃瘦肉,但是價格對她來說還是太貴了,最終陸溪隻買了一點下水,還有一個筒骨。
這些都是沒人要的玩意兒,很便宜。陸溪抓了滿滿一把,預計能夠陸家吃兩天,也才花了三毛錢,比肉便宜多了。
買完了肉,陸溪又買了最便宜的幾包粗鹽,在同樣的地方,買了一包酒曲。然後又去布行看了看。剩下的錢,她買了十尺的布,除此之外,還買了不少麻布。麻布可以納鞋底,她留意到陸建雄和陸大的鞋子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腳趾就這麼暴露在外,一看就知道穿了很多年。
陸溪不忍心他們繼續穿著這麼一雙破鞋子,便打算給他們做新鞋。
餘下還有幾毛錢,陸溪就買了點香料,倒是不費錢,還多拿了一點。
這玩意兒一般沒什麼人買,現在的人都講究樸實,覺得買這些就是浪費錢,假做派。香料積了很多,有些都發潮了。陸溪看著售貨員給她稱重,然後又纏著人家多給她一點。
售貨員想了想,覺得畢竟都潮了,那就給她也沒什麼,不然也是扔掉。
就這樣,陸溪憑著自己嘴甜,多拿了些香料。
她之前在彆的世界裡和人學過不少居家妙招,知道要怎麼處理能防止回潮。
本來差點就走掉了的,但想起還有大娃的頭繩沒有買,所以就又折返回去,用一毛錢買了五對頭繩。這下子,哪怕大娃頭上要紮十個小揪揪也是完全夠了的。
陸溪大包小包的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加了不少東西,陸溪有點累了,回到村子裡時,不由得氣喘籲籲。
早就知道小姑今天進城的大娃二娃早就在村頭等著了,看到陸溪的自行車叮鈴鈴行駛過來,立即歡呼一聲,尖叫著迎上去,大聲叫喊道:“小姑!小姑!小姑!”
陸溪停下來,每人給他們扔了一塊冰糖。
得了糖,大娃和二娃兩人的眼睛立即眯起來笑,十分天真滿足,好養活。
“小姑。”大娃含糊不清的說:“我的頭繩呢?”
陸溪聞言,把褲兜裡的五顏六色的頭繩拍在她手上,“給!”
大娃“哇嗚”一聲,歡快的笑起來。
此時,二娃也不甘示弱,對著陸溪問道:“小姑,我的呢?”
“你也要?”
“二娃也要!”
陸溪對著大娃示意。
大娃不想給,弟弟又不用梳頭發,要頭繩乾什麼?但小姑發話了,大娃撇撇嘴巴,不情不願給了一條黑色的頭繩給他。
二娃也歡呼一聲,然後又跑又跳,學著姐姐的樣子,也在頭頂綁了個揪揪。
陸溪:“……”
這什麼活寶。
搖了搖頭,陸溪就往家裡推自行車。
把東西都放好之後,她去給村長還自行車了。因為顧念著要還人家的情,太貴的東西給不起,一點小心意還是能行的。陸溪便拿了兩塊牛皮糖,順便拿去給村長家的孩子,日後也好方便繼續借。
不過最好還是要有一輛自己的自行車,這樣出行才方便一點。
陸溪暗忖著,雖然兜裡還一分錢都沒有,但已經尋摸著要買自行車這樣的大件了。
還完自行車後,陸溪便急著往家裡跑。
現在日頭正往山下落,地裡的家人也快收工了,作為負責一家子人夥食的陸溪可不容不得半點馬虎。
急急趕回家後,陸溪拿出了一半的豬大腸,還有豬肝豬心,放在一起先用清水洗一遍,隨後往裡頭加點白醋,去除異味。
把大腸反過來,仔細的清理場內的異物之後,又撒了點鹽搓搓,清理乾淨之後,把豬大腸,豬心和豬肝一塊切了。
準備好食材之後,陸溪又去自家的菜園子裡把兩根小蔥。
大娃幫她看火,不停的往灶台裡添火。
冷鍋下油,把油燒熱後,陸溪把今天剛剛買到的大料放進去一點點爆香,又放了幾塊拍碎的大蒜,炒出香味後,一下子放入切好的豬大腸,先翻炒幾下,然後再加入豬心豬肝。
鍋上逐漸冒氣一股白煙,這是食材裡的水分逐漸被炒乾了。接著,陸溪又沿著鍋邊導入一點米酒,增香。
然而這道菜可不是僅僅隻是炒熟就行,需要把所有的水分全部炒出來,然後用大火一直爆炒,同時不停的翻炒,直到炒出焦焦的顏色,才是最好吃的。
如果此時有配菜,就可以放點青椒,或者二荊條,彩椒,可惜手頭什麼都沒有,就隻能乾炒了。
乾炒也沒什麼,功夫到了,一樣好吃。
陸溪不知道翻炒了多少下,直到肉眼可見大腸蜷縮起來,她才放了鹽調味,然後起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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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陸家的飯也很香。
路過他們家的人不由得伸長脖子,鼻子用力的嗅嗅,仿佛多聞幾口都是賺的。這香得不行的味道,也不知道陸家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有這手藝,不能多教教他們嗎?
陸家一般是何氏做飯——應該說,一家子吃飯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兒媳婦來操持的。和陸秀英同行的村民就問了:“你們家一天天的,吃什麼這麼香啊?你那兒媳婦上哪兒學藝去了,怎麼忽然做飯這麼好吃了?”
陸秀英聽了,臉上立即露出喜色來,與有榮焉的糾正道:“什麼兒媳婦?那明明是我閨女!我閨女炒的菜!那能不香嗎?”
一聽這話,同行的人眼睛都瞪直了。
她不可置信道:“什麼?陸溪?開玩笑吧?”
陸溪是誰啊?隻會張嘴吃飯的玩意兒。還以為是窮窩裡飛出個金鳳凰來,沒想到學校關停,沒得上了,吃不了公家糧。陸溪吃不了苦,乾不了活,便隻能一直呆在家裡讓她爹娘養著。
據說那個姑娘,醬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家裡的衣服都是大娃洗的。這樣的人,沒一個說話的。在鄉下,隻有乾活不利索,就不是個好閨女。
也不怪她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外麵都是這樣傳的。
陸秀英立即不樂意了,沉著臉說:“有什麼開玩笑的?不然你以為誰能炒出這些菜來?你去聞聞,十裡八鄉誰有這個好手藝?當然隻能是我女兒!隻是她以前藏拙,謙虛罷了,誰讓你們當真了?搞笑。”
陸秀英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然後氣昂昂回家去,留下彆人一臉無語,表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