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體依然是林翾的身體,可軀殼裡的靈魂換了,於他而言便是換了個人。
畢竟他愛慕依賴的始終也不是林翾的這具身體,而是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林翾。
無法觸碰,又無法喚醒,他隻安靜地坐在一邊,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林翾的臉,心頭百味雜陳。
一片黑暗之中,林翾似乎又回到了當初死而複生時的那種感覺,卻又略有不同。
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但一直也感受不到自己軀體的存在,也沒有任何感官知覺。
雖說鸞鳥是與他商量過才占用的他的身體,可是這樣的狀態他很難做到完全不慌不亂。
萬籟俱寂,又看不見任何東西,像是整個人都被完全封閉。可儘管如此,他卻能知曉發生的一切。
從重光與那條縮小了的巨蛇一同歸來,一直到重光離去之後鸞鳥借用著他的身體與巨蛇對話,他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鸞鳥始終沒把身體的支配權交還給他,卻也沒有用他的身體與巨蛇一同離開,反倒是在巨蛇離開之後就與他展開了一種玄妙的狀態——
身體被完全放空,他與鸞鳥的魂體處於平等之中,誰也不占用身體。
自然而然地,軀殼就陷入了一種類似於沉眠的狀態之中,而他能感受到鸞鳥的意識在與他交談。
“你應該也聽到我和那個修魔者說過了,你的問題就是魂體不穩,被這個世界排斥。”
鸞鳥的意識透露著一股柔軟卻又冰冷拒人的意味,令林翾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魂體不穩,直接原因是因為你摔死在斷崖,被我違逆生死而救活……”
頓了一下,鸞鳥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至於根本原因是什麼,我無法說明,但你自己應該清楚。”
林翾隻感覺驟然一凜,被這一句話驚得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
倘若他理解能力沒有出現問題,鸞鳥的意思分明是已經知曉了他原本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種被人揭穿了最深層最隱秘的秘密的感覺令他有一種極度不安全的感覺,就仿佛好不容易才因為重光而生出的那些對這個世界融入感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外來者若是被發現,會是怎樣的結局?
他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哪怕是麵對著重光,他如今都不能做到將這種底事情完全透露。更何況他與鸞鳥隻不過是被契約聯係束縛在一起罷了,並不熟悉也並不能互相信任。
慌亂無措之間,他突然意識一沉,重新掌控了軀體,還不待詢問鸞鳥一些什麼,便感覺到重光似乎回來了。
一瞬間他原本想要睜開的眼睛頓時又閉了起來,心跳難免有些躁動得淩亂。
經曆了大半天被鸞鳥占用身體,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拿回軀體的使用權,他本該心懷雀躍地與重光報個訊息。
可是方才鸞鳥那短短幾句話之間繼續他的不安全感實在太過恐怖,讓他久久無法平複。
或許是緊張,又或許是剛剛恢複對身體的使用能力,感官變得比平日裡敏銳許多。重光乍一伸手過來,哪怕他閉著眼睛都能察覺。
“……”
那一隻冰涼的手湊過來,他頓時開始努力地調整呼吸,卻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好在它停在了半空中,沒有下落。
重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往日的洞察力急劇下降,竟然沒能發現他的不對勁,隻是在床邊坐著,一動也不動。
他也沒有暴露,舒了一口氣。隻是下一秒便又陷入了某種茫然之中。
他總不能一直逃避。
這個巨大的問題就是他存在於這世間的漏洞,逃得了一時,卻總會令他膽戰心驚。
這個秘密不可言說,就像一枚埋藏在他與重光之間的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會爆裂,旋即掀起巨大的波瀾。
他難道要告訴重光,自己其實來自於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隻不過是一本書罷了?
“你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正胡思亂想之間,一道屬於鸞鳥的冷冰冰的意識突然插了進來,頗帶了一些質問與費解的意味。
“你們不是伴侶關係嗎?有什麼不可以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