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聽著熟悉的話,感覺有了股莫明的力量湧上來。
當年在她謀劃下,她帶著母親走出冷宮,她母親重得盛寵,她也成為了皇帝寵愛的公主,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一步登天,眾人的嫉妒和羨慕隨之糾纏。那時候她的戒心還沒有到後來的地步,她還帶著小姑娘心中那點天真,然後在她親手奉給她母親的蓮子羹裡,有人下了毒。
雖然最後她想儘辦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親也已經走了。甚至於,她明明知道是誰做的,她也不能做什麼。
隻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著皇後將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憐的孩子。”
而她還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後恩德。
給她母親出殯那天,她自己扛著她母親的靈柩上山,靈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撐不住,猛地跪了下來。
當時她單膝跪在地上,靈柩的重量壓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覺得,她站不起來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來了。
也就是那時候,一雙手伸過來,替她扶起了抬著靈柩的長木。
那少年穿著素色長袍,帶著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臉上一片淡然。
他那時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還沒她健壯,卻如鬆柏一般站到她身後,將肩膀放在那長木下麵,然後撐了起來。
重量驟然從她肩頭離開,她呆呆抬頭,看見那少年麵色平靜看著,聲音溫和:“站起來,我幫你扛上去。”
她沒說話,豔麗的容顏上全是平靜。
“謝謝。”
她少有這樣正經的時候,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麼,卻終究沒做。
他們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站著,扛著靈柩的一邊上了山。
從頭到尾,她都沒回過頭,可她能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那個人的溫度,那個人就跟在她後麵,無論她是倒下了,還是站起來,他都會替她扛著這肩頭所有的重負。
隻是她從來也不是一個要讓人護著的人,於是她咬牙前行,讓黃土埋葬了自己的親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宮,站在她和母親弟弟住過多年的房間前,一言不發。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後她就聽到一聲壓著憤怒的喚聲:“趙芃!”
她沒回頭,就覺得有人替她撐了傘,秦書淮言語裡帶著焦急:“你怎麼在這裡站著?趙鈺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你站了多久了?手怎麼這麼涼?”
她沒說話,就呆呆看著那房間,秦書淮去拉扯她,她終於出聲:“你讓我站站吧。”
秦書淮愣了愣,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
他的手特彆溫暖,在那個寒夜裡,成為她唯一的支柱。她從來沒覺得他這樣高大可靠過,讓她忍不住內心有了那麼些酸楚,沙啞著聲道:“明天我還得回去看著小鈺讀書,你讓我站站,我就難過這麼一晚上,我再也……”
話沒說完,那個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這個人一向內斂又木訥,帶著些正人君子的羞澀。
從來都是她去調戲他,逗弄他,他永遠是紅著臉躲著,恨不得見著她就繞道走那種。
然而那天他卻頭一次,主動抱住了她。
他的傘掉下來,雨落到他肩頭。少年抱得那麼用力,仿佛是疼著她所疼,恨著她所恨。
“趙芃,”他身子微微發抖,卻強作鎮定:“你難過就難過,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撐著呢。”
她沒說話,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她母親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個人笑著走過風雨,這是唯一一個,也是僅有的一個,同她說這樣話的人。
那麼多委屈難過翻江倒海而來,她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哭出聲來。
她哭得聲嘶力竭,直到癱軟在地。而這個少年就一直抱著她,支撐著她。
恪守禮節,卻又帶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親近。
然後他告訴她,人生路很難走,他陪她一起。
因為這句話,她重新站起來,做了她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玉陽公主。
而今再次聽到這句話,她就覺得,自己能站起來一次,就能站起來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將最後那截路撐了下來。眼見著要到宮門了,這時候隊伍有些亂起來。秦芃頭暈目眩,也沒注意到周遭,就聽見一聲尖叫,隨後是衛衍的一聲大喊:“嫂子!”
秦芃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刺客從秦書淮身邊猛地探出手,將劍搭在她的脖頸之上。
這人明顯是個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殺秦書淮的,隻是被秦書淮一擊格擋之後,她就選擇迅速開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間短劍滑下來,麵色鎮定。這個人武功不錯,秦芃不敢亂動,這人劫持著她,同眾人道:“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