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回過頭來,秦書淮看著她頭上的梔子花,伸出手來,直接摘掉了她頭上的梔子花。
“你這人……”
秦芃還沒說完,就感覺一朵花被插入她的發髻。
她呆呆抬頭,看見秦書淮冷漠的眼裡落著燈火,橘色的光線染得他的眼眸都帶了溫柔。
“重嗎?”
他問。
秦芃無法回話,他繼續道:“不重的。”
“隻要你願意,”他聲音裡帶了一絲常人難以聽出的暗啞:“它不重的。”
隻要你願意。
牡丹國色,唾手可得。
秦芃有些茫然,秦書淮看著牡丹下發愣的人,再也支撐不住,轉身離開。
秦芃抬手將自己發間的花取下來——
正是秦書淮挑選那株牡丹。
秦芃手裡握著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麼。
便就是這個時候,柳詩韻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公主殿下。”
秦芃回過身去,柳詩韻便瞧見了她手裡的牡丹。
柳詩韻麵色有一瞬間僵硬,但她很快調整過來,眼裡帶了了然:“原來是攝政王來過了。”
“嗯。”秦芃點點頭,握著牡丹,有些心不在焉。
柳詩韻提著燈,走到秦芃邊上,笑著道:“要放煙花了,公主不去前院嗎?”
“去吧。”秦芃想了想,便打算將牡丹扔了。
這花就秦書淮一個人選,她拿著太過顯眼。
柳詩韻看出秦芃的動作,在秦芃扔花前抓住她的手。
“公主不要,”柳詩韻垂下眼眸:“不如給我吧。”
秦芃有些詫異,柳詩韻從秦芃手裡將牡丹拿過來,語氣平靜:“公主以為,我如今二十三歲為何還不成親?”
“你……”
秦芃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你愛慕秦書淮?”
柳詩韻也不遮掩,苦笑著點頭:“是,當年王爺第一次來到宣京,我便覺得,這一生除了這個人,其他人都化作了粉塵。”
秦芃沒有接話,驟然聽到這樣的話,她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對秦書淮,如今談不上愛恨,但或許正是這樣談不上愛恨的狀態,帶著他曾是她前夫的身份,在彆人直接表達覬覦時,難免就有些心塞。
但秦芃很快調整過來,畢竟她如今和秦書淮也沒了什麼乾係,便點了點頭道:“那你得加把勁兒啊。”
柳詩韻笑了笑,將牡丹呆在頭上,垂著眼眸:“以前我總以為,靜靜等著,總有一日會等到。如今卻覺得,還是要主動些,”說著,柳詩韻抬眼看著秦芃:“公主覺得可是?”
秦芃沒說話,她直覺覺得,柳詩韻有些咄咄逼人。
她是個心思通透的,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柳詩韻敵意的由來。
“他贈我花,與情愛無關,”秦芃耐心同他解釋,瞧著長廊,淡道:“他是攝政王,我是長公主,你覺得若他能娶了我,是不是一樁大好姻緣?”
柳詩韻聽著,倒也沒說話,細致為秦芃撥開鵝卵石路上垂下的樹枝,聽秦芃道:“詩韻,朝廷上沒什麼愛情不愛情。秦書淮娶薑漪是為了愛嗎?娶董婉怡是為了愛嗎?甚至於,他娶當年玉陽公主趙芃,又是因為愛嗎?”
“如果都不是,那我何德何能,又能讓他愛上呢?”
“可是,無論愛不愛,”柳詩韻聲音平淡:“您或許都會是攝政王妃。”
聽到這話,秦芃大笑起來。
“若我成為攝政王妃,那或許就不是王妃。”
秦芃聲音裡帶了些冷意:“或許我便會成為皇後,然後某一天再無用處,成為廢後。”
若秦書淮真的娶了她,沒有了她的阻礙,年幼如秦銘在秦書淮麵前,那邊是俎上魚肉。
“這一次帖子,我交給柳家發,不是沒有其他意思。”
秦芃扯了扯衣服:“我需要柳家的支持,如果說得再明白一點。”
秦芃頓住腳步,轉頭看著柳詩韻,認真道:“我希望我能成為你嫂子。”
柳詩韻沒說話。
秦芃知道她是個懂事的人。
一開始柳詩韻對她沒好感,秦芃知道,也理解。
柳家人要是對她有好感,那才是怪了。
柳家世代忠君,從不站隊。
永遠跟皇帝是柳家的立身之本,為臣之道。然而一旦柳書彥娶了她,其實就是站了隊。
柳家很難再當純臣。
而且柳家書香門第,是貴族中最講出身的,所有與柳家姻親的人,莫不都是上等世家出身。
什麼叫上等世家?
那須得幾百年的傳承。
秦芃這樣的,宮女之子,守寡之婦,身份複雜,柳家要是能高高興興迎她進門,她才覺得有詐。
可柳家是否歡迎她,她並不在乎。因為她覺得,時間久了,柳家自然會明白她的好。
她本不想這麼快和柳詩韻攤牌,但話到這份上,正是一個良好契機。
她看著柳詩韻,認真道:“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我也希望你明白,無論如何,我不會和秦書淮有任何關係。”
柳詩韻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秦芃看了一眼手中的話,接著道:“至於花……我可以扔掉,卻不能給你。”
柳詩韻皺眉,秦芃抬眼看她,認真開口:“我可以拒絕秦書淮,可我不能左右他。”
說罷,秦芃便將花扔了出去,落入旁邊湖麵之中。
柳詩韻靜靜看著那花,同翠香道:“夜冷了,你去廚房端碗薑湯來。”
翠香退下,秦芃見話說夠了,也不多說,換了個話題,和柳詩韻聊了聊宣京中的八卦趣事,到了庭院裡。
這時候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家守著看了煙花,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早朝時,宗人令在朝上報了隊孔夢雲的責罰。
秦芃所料不錯,一旦脫離了秦書淮的掌控,孔遷和秦清河就拚命找關係,讓孔夢雲隻挨了三十下杖刑便放了。
三十下杖責,這對於一個貴族來講已經是極大的懲罰了。然而在場所有人明白,秦書淮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不過這些事已經超出了秦芃去考慮的範圍,這是秦書淮的事,所以她也就是聽聽就過了。
而秦書淮……
本來也就是隨口一罵,打過了,他也就不再追究,算了。
等下了朝,秦書淮將秦芃繼續叫到自己的大殿裡看折子,秦芃辦春宴有些累了,便推辭了去,秦書淮看著秦芃疲憊的模樣,點點頭道:“無妨,你明日來也一樣的。”
說是這樣說,然而秦書淮看折子的時候,就對每個折子做了個摘要,怕明天秦芃看折子看得太多。
等到下午時,秦書淮突然接到一個盒子,江春也搞不清這盒子哪裡來的,隻道:“是一個丫鬟交來的,指名說要給您,說您看了花就知道了。”
“花?”
秦書淮有些意外,拿過盒子,便看見盒子上方用繩子將他昨日贈給秦芃的牡丹穩穩捆在上麵。
他心忍不住快了半拍,拉開盒蓋,看見裡麵是一張帖子。看不出是誰的字跡,上麵是一首情詩,然後約了時間地點。
秦書淮一時也想不明白,秦芃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
莫非……
巨大欣喜湧上來,秦書淮突然覺得,也許秦芃未必真的這麼狠心無情。或許昨天他給她插花的模樣,讓她想起了當年呢?
當年……當年他們是相愛的吧?
秦書淮有些不確定。
然而無論怎麼說,哪怕隻有一點可能,對方是秦芃這件事都讓秦書淮太過驚喜。
他立刻將所有折子都放下,去自己大殿裡翻衣服。
“主子,你在做什麼?”
江春有些不可思議,秦書淮從衣服堆裡抬頭,皺了皺眉:“你覺得,我穿哪件比較好看?”
江春:“……”
最後是趙一給秦書淮挑了一套,顏色接近全黑。
後來江春小聲問趙一為什麼挑這套,趙一認真道:“影衛都穿這種顏色,在晚上不容易被發現。”
江春:“……”
他覺得趙一是打算坑死自家主子。
趙一瞧了江春表情一眼,忍不住笑了:“看玩笑的。就是覺得這套好看些。”
江春冷哼,他不想再和趙一說話了。
秦書淮按照約定的時間地點到了琉璃閣,然後上了包間。
上去之前,秦書淮一直有些忐忑,他拚命思索著,自己該如何和秦芃交談,打招呼,秦芃會說些什麼……
然而到了門前,江春敲門後,一個陌生的丫鬟開了門。
秦書淮直覺不對,進去後,便見到柳詩韻坐在房裡,笑意盈盈看著他。
秦書淮皺起眉頭:“怎麼是你?”
“不是我,王爺以為是誰?”
“花你哪裡來的?”秦書淮聲音有些冷,柳詩韻皺起眉頭:“我邀王爺到此,王爺不問我一聲為什麼嗎?”
“花怎麼來的?”
秦書淮隻問這個問題。
“我喜歡你。”
對應秦書淮的直白,柳詩韻回以直白。
秦書淮連詫異都沒有給她,盯著花的問題道:“是秦芃給你的?”
柳詩韻被他氣笑了:“秦書淮,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便是連半分惋惜都不給嗎?”
“喜歡我,為何以前不說?”
“你以前身邊沒有彆人。”
柳詩韻十分冷靜:“你喜歡秦芃。”
“我身邊從來沒有彆人。”
從來隻有那一個人,從他第一次和那個人相遇到現在,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彆人。
“可你如今喜歡秦芃,我二十三歲了,秦書淮。”
秦書淮沒有理會,直接轉身。
這樣乾脆利落的動作,比說什麼“我不關心”“我不在意”“我不喜歡你”更讓人紮心得多。
因為它意味著,你甚至連多說一句話的價值都不配被給予。
柳詩韻沒有想過秦書淮居然能絕情到這樣的程度,她急急追上去,大吼出聲:“她不喜歡你!”
秦書淮頓住腳步,回過頭來,柳詩韻咬著牙:“她不喜歡你,她打算嫁給我哥哥。我喜歡你,我可以做你的妻子,娶了我,南城軍,柳家,我保證全都能為你所用。”
“秦書淮,”柳詩韻走上來,冷靜道:“你娶薑漪是娶,娶董婉怡是娶,你娶我,又怎樣?”
“柳詩韻,”秦書淮聲音冷淡:“看在她的份上,我送你一句。”
柳詩韻露出疑惑,秦書淮平淡開口:“對於一個女人而言,聰不聰明不是最重要的,瞎不瞎才是。”
柳詩韻還沒反應過來,秦書淮便轉身離開。
他匆匆下了琉璃閣,直接衝上了衛府。
秦芃還在睡夢之中,就被白芷叫醒。
“秦書淮來了。”
“啊?”
秦芃迷迷糊糊起身,走到門口,還帶著些尚未睡醒的鬆懈:“王爺……”
話沒說完,她就被秦書淮一把拖進房裡。
“全都滾出去!”
秦書淮拖著秦芃就往屋內走,白芷沒來得及進門,江春就乾脆利落將門轟然關上。
秦芃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她猛地甩開了秦書淮的手,高喝出聲:“秦書淮你瘋了?!”
“我瘋不瘋,”秦書淮嘲諷開口:“你心裡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