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一心裡為那略顯親密的畫麵劃過一絲異樣,隨即腦海疑惑起,麵前少年與他及女施主有什麼關連?
虛一沒思忖太久。
轉眼,指尖落在少年眉眼,於對方錯愕下道:“你我無師徒緣分,但緣法既生,因果相連,本僧指點一二,能否成就大道,端看個人造化。”
“凝心,靜神,抱守靈台。”
無波的聲線帶著難以抗拒的力量,少年閉上了眼簾,如所言的做,被點住的地方竟是泛起了片涼意,神思達至前所未有的清明,又像是混濁一片的寂寥荒蕪,沉悶的,像是要淹沒了般……
待他從入定似的意境中清醒過來,身前早沒了人。
少年看著地上那枚金錠子,唇瓣抿的死緊,卻也異常的感恩,立即朝地上磕足了三個響頭,聲沉誓重,“謝大師成全!我尉遲奕定當有生之年還以厚恩!”
*****
虛一回到客棧房間時,又恢複了原本樣貌。
他走向房裡唯一的一張雕花木桌,步伐卻是在踏出第二步時,忽地頓住。
從他這個方向,抬眼便能瞧見半開帳幔內的床榻。
然而榻上……沒人。
他視線落在完好無缺的結界,又移至隻餘被子棉枕的床榻。
被子是半掀半蓋的,彷佛,床上人仍在上頭,沒離開的躺在那兒樣貌……但那位女施主卻是不在,如同憑空消失了般。
氣息猶在。
聯係彼此的那道感應,順著心意,指引他,告訴他,人還在床上。
虛一狐疑上前。
榻上,確實沒人。
虛一掀開被子,視線因褥上物凝住。
他不過是離開一會,她人怎麼就……
……
床褥上,躺了粒色澤黯淡無光,像是沾了灰般的小珠子。
若不是氣息與感應是那位女施主的,準是以為榻上不乾淨,落上了粒臟兮兮的米飯粒……這是,她的本體?
竟是虛弱到成了這副樣子,先前無妄眼看到的,並非這般。
虛一本想喚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她的名字,隻好又是通用稱呼。
“女施主?”
沒反應。
虛一想了一秒,逐伸出手,戳了珠子一下。
灰樸樸的珠子向前滾了一圈,倏地,像是磁石相吸,‘咻’的一下,黏上他還未縮回的指頭。
然後……不管他抬起,還是屈指,灰珠子就是不掉的,彷佛抱著他指節不撤手似的,而這情況在他另一手捏著珠子時,換黏在另一指尖上。
虛一:“……”
虛一隻好坐在床沿,將靈力渡進珠子,探查是什麼情況。
枯竭,衰敗,薄弱的氣息奄奄似要停止……回饋回來的反應,竟是人就要不行了。
她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虛一略略無語,從儲物法寶中拿出一隻樸實無華的缽碗,又拿出一隻玉瓶,將裡頭液體往缽碗裡倒。
玉瓶內的液體稠若膠質,隨著他指尖輕點瓶底,一滴色澤潤白飽滿的凝液滑落入缽,化成水狀,散發出一股極為濃鬱的靈氣清香。
他再敲了瓶底一下,落了第二滴,這才收起玉瓶,將死死黏在指腹的小珠子浸入缽內成乳白色的水液中。
天下奇珍異寶眾多,靈乳更是集天時地利孕育而成的珍貴靈物,可遇不可求。
一滴靈乳能使靈力耗儘的修士恢複至初,不分等階境界,兩滴能修補受損經脈,三滴肉白骨,四滴……身體承受不住靈力,會爆體而亡。
他偶然得之,恰恰是萬年份上。
本來依女施主傷勢,一滴足以,可現在這般狀態,先用兩滴,不行再補上。
虛一這般打算,窺黏在指尖上的小珠子浸上靈乳後不久,便鬆開他的在缽裡載浮載沉,黯淡的珠體明顯亮堂了些,又用靈力探查狀況。
衰敗打住,生機新生,已是往好的方向前進時,多少放了心。
當然,這放心是為了還未得到的答案,還是擔憂,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更是沒去多想與注意,隻是壓了壓最近奔波太過,略顯疲憊的眉眼,隨後又看了眼缽裡小珠子。
小珠子在裡頭沉浮,轉動的小模樣,彷佛歡快的,讓人瞧著,忍不住彎了唇角。
虛一沒意識到自己為這一幕,唇瓣揚了些許弧度,瞅上這麼一眼後,便將缽碗擱在枕旁。
視線落在空床。
打從那一戰後都沒能躺上休息,此時是倦的……
床空著也是空著……雖然此下躺上去有點怪異,但人累了,能不好好休息嗎?
遲疑就這麼眨眼消失,虛一對床榻使了兩個除塵訣,上床,和衣躺下。
隻是一會,一抹極淡,卻又若隱若現的香味縈繞鼻端……
那是,她殘留在榻上的餘香。
都已經施法術清潔了還……虛一沒有嚴重的潔癖,可是躺在隱隱飄著女子幽香的榻上,難免不自在。
幾個呼息過去,虛一還是沒能忍住,又是幾個除塵訣下去,終於淡化了些,被侵擾的心神得以緩和,複又閉上眼簾休息。
修士修為再高,未成神佛聖人前,仍屬半仙凡胎,即便身體能耐強於凡人,該吃的還是得吃,該睡的,依然得睡,否則消耗的是自我生機。
吃食上,修士有所講究,必須得靈氣孕育為主,若是吃了無靈氣的食物,雖能飽腹,卻會於體內留下過多雜質,不利修行。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睡眠,還是因為損耗的精神與神識,唯有睡覺或打座入定才能回緩。
不過比起打座入定,直接躺下入眠效果更好。
隻是兩人一道,她又昏迷,為安全起見與就近照看,不得不同一房,他不可能上榻,便連著幾天未曾休息過,這會躺下後,竟是幾秒睡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更深,露重。
窗櫺傾泄了一地銀華,於室內漫上了層氤氳霧氣。
隨即,銀華霧氣如受牽引般,朝缽碗湧去,緩緩被吸入了小珠子裡。
小珠子像是極為舒快的滾了下圈,便又不再動的沉浮,任那華光一點一滴滲入表層,慢慢逼退灰樸樸色澤。
一晚過去。
虛一神清氣爽,瞅了眼缽裡的小珠子,不意外保持原樣。
她昏迷那幾天雖沒變成本體姿態,但人就那樣一動也不動的,讓人懷疑是不是昏迷到沒了呼吸之感。
但是沒有,她仍是有微弱的氣息透出。
虛一視線沒多停留,將缽碗往榻內擱,罩了層屏蔽與保護結界,逕自起身,除塵訣打理好自己,逐出門探聽消息。
小珠子滾動了下。
照進屋裡的日光詭異的往缽跑,小珠子再一次如晚上那時,歡快的滾了幾圈,待停止後,繼續沉浮水乳中,慢慢的吸收著日輝,剔除掉珠體上的裂痕,換上了如烈陽般赤灼的色澤,直到平靜。
……
就這樣,在淩綰持續珠子化的第三天,虛一一如前幾晚那般,將缽碗裡的小珠子拿起來,例行性檢查狀況。
小珠子已不沒了那日灰暗無澤,除珠身拖曳了條像尾巴的淡綠線條,整顆珠子圓潤透亮,散發的淡銀色調彷佛披了層日月星華般絢麗,比深海珍珠還要來得迷人。
他視線停留在綠尾巴上,指腹無意識的撚揉。
這些天,他忙碌,但也不是沒想過兩人之間的尷尬情況。
他一直知道,身在紅塵無法避免因果循環,沾染,是一定會有的,卻從未想過自己沾上的,是佛修避之不及的情愛肉,欲……然而既是發生,無可挽回,也隻能去解決。
他心性像是來有什麼就解決什麼,這才沒將人丟下。
隻是現在女施主成了這樣,無法協談,又如何談解決之法?
妖精受傷太過便會打回原型,這是本能的自我保護,但要再化形回來,唯時間或是外力才行。
一般外力當然喚不醒她,所以,他該慶幸她沒煉化自己的元陽,以至他可以借此助她修複受損的本體,順道將人給喚醒。
能不能成不知道,試了才清楚。
沒遲疑,神識便這麼沉入珠子裡。
但凡氣息相交過的彼此,很容易接受對方的靈氣與神識,虛一探入的神識沒被排斥,哪怕心裡已知,還是難以克製的產生了抹微妙感……
最後不再多想,於珠子裡輸入靈力,牽引珠身內的靈力及元陽,協助煉化。
過程很是順遂,隻是當他神識欲抽離回歸時,體內那團元陰忽地衝出丹田,直往珠子──
這要是碰上,氣息相吸交雜,還不促使陰陽交合,再糾纏一次!
虛一麵色一變,將之壓下,卻沒想攔也攔不住,迫使他不得不用大量靈氣予以包裹,借著煉化止住去勢。
於是,他要協助又要煉化自己的,導致付出的時間跟精神雙倍不說,神識更是差點消耗殆儘。
當整個完成時,麵上有說不出的疲憊,精神更是難掩萎靡。
他揉了把臉,看著始作俑者小珠子一眼,薄厚適中的唇瓣為之一抿。
那神情不知是有些氣呢,還是無奈居多,總之將小珠子擱在原本放缽碗的地方,說了句‘安分點’,掐了個除塵訣打理自身,隨即躺下,閉眼休息。
倦極。
這一夜,睡的深沉。
向來無夢,卻是夜半,夢回。
他站在一片隨風拽曳身姿的藍色花海裡,幽香浮動,若隱若現,卻讓人越聞,心跳無法抑製的越跳越快。
渾身血液似倒逆般,腦熱身脹,就想找個東西降溫。
散熱丹,紫天冰晶,銀霜果,幽山雪蓮……等等,但凡能清熱解毒降溫功效的丹藥靈物,完全沒有用。
這片花海有問題!
二話不說的,趁著意識尚存時,趕緊離開這。
草長鶯飛,隱有澗肅聲響,朝那兒前進,唯有一片連綿山石壁岩爬草,及一道僅一人能進入的縫隙。
隱約間,似有話聲傳來,可細聽,又似沒有。
是腦熱太過產生了臆想還是?
根本無從思考,隻知再不找個地方抗衡那抹不正常的熱意,定會做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來。
他遽然抬手,快速布下了禁製,人匆匆的進入一線天,逕自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凝心靜氣,緩和著……
然而一會,整個人便被撞倒在地。
“啊!”
一道暖香溫玉入懷,輕呼劃過耳旁,惹人渾身一顫,極力控製的思維如拉不住的馬匹奔馳。
他聽到女人如鼓般的心跳聲,快急了的呼吸噴潑透香,動作胡亂。
不知為何,這時的他想將人給掀開,卻是動不了的,隻能克製自我,以聲勸離。
“施主自重。”他道。極力壓抑那抹被挑惹起的念頭,想讓對方就此罷手。
女子楞住,沒再動作。
他想:做為女子,她還是有幾分矜持,不再……
然而下一秒,這份以為直接破碎,女子不止貼靠過來,還聲似呢喃的反勸他,無所不用其極,就想拉他一塊兒沉浸其中。
“彆……什麼?”
“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時,想的是……就是、就是……想把你……嘶!”
“男人果然是狗!彆啃嚶……”
斷斷續續的話中,到了末了成了咬牙切齒,哪怕腦子不清不楚,這時竟是忍不住想笑,又……莫名痛快的想讓這找死的女人吃點苦頭。
也是這樣的惡念,像道曙光照入,讓他不清明的腦子瞬間清醒,如罩了層紗般視線得以恢複,而後──
聽她得逞似的輕笑聲,俊臉難以克製的黑了一片,手一伸,便要將這放肆的人兒帶開。
然而,他沒使什麼力,甚至靈力都未動用上,身前人卻似被他用力拍上般飛出。
但見這一幕,他心頭生了抹前所未有的無措與慌亂,上前,就想看人是否安好,一線天內忽地悶雷乍響,紫光雷電猛地劈了下來!
意識,遽然一黑。
……
現實麵,小小珠子慢慢放大,成了個人形,壓了底下物。
睡的極為舒服的淩綰,忽覺得有點熱。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棉被捂熱了似的難受,很下意識的伸手,就想將被子拉開,但是觸碰到的,不是被子的質感,而是一片平整與光滑。
如上好絲綢,又似骨瓷般細致,線條分明也硬實硌手,惹她沒忍住的遊移,忽地停在平整與不平整地帶,睡到一半蘇醒惺忪的大腦,懵懵的。
她怎麼感覺自己摸到的,像是……
突然,她手被抓了起來。
一盞拽著幽藍冷光的豆燈晃了過來,映照在男人麵上,為那清雋麵龐憑添了抹霜凍般的峭寒,冷凝的視線,帶著悶鬱的神情,彷佛被觸怒到底線,透出將要爆發的深沉之態。
淩綰眨了眨眼。
這人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被熱醒的她,根本不知道此時是什麼情況,更彆提自身了,於是待榻上錦被被靈力牽動,將她裹了起來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光溜著身子!
!!!
她為什麼光著身子!???
然後可怕的不止這樣,眼前人袈裟半退,底下白色僧袍淩亂不堪,被拉扯開來的袍帶,露出線條分明的肌理與那……無意識行為後的地方。
白玉似的色澤透了抹緋豔的紅,說不出的靡曖,瞧得人眼皮直跳。
這這這……
淩綰懵逼的看著黑著臉的虛一,見他沒說話的把衣袍拉上,一顆心頓時虛的特彆厲害,忐忑的想著怎麼回事……不,想著怎麼解釋自己的膽大包天!
被自己行為驚到的淩綰,心裡急的,儼然沒注意到,虛一雖是臉色難看,耳根尖卻是紅的幾欲滴血似的,而那胸膛,起伏略快的超出平常,呼吸更是沒有過往的平穩。
略顯急促。
有點不淡定。
躁的,像是要噴了火。
也是,任誰睡到一半,做起了活色生香的夢,正值局促愕然時,現實麵衣衫被剝,慘遭上下其手,還是與夢境同一人,還淡定的了?
他活到這把年紀什麼人都見過了,卻沒遇過一個膽敢在他麵前放肆的人。
隻因,那些人都死了。
而現在,他不止遇到色膽包天,還儘在耳旁說些渾話,怎能不羞惱……
但見眼前人明媚的大眼勁往四周瞧,一副想著怎麼逃離樣……剛醒來的虛一,不知是現實麵與夢境重疊的厲害,還是什麼的,登時氣笑了。
聽到笑聲,淩綰詫異的看向他。
“你說,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上我?”
淩綰:“……”QAQ嚶!? 最新章節請搜索舊時光文學,或者登錄,最新最快,關注。o-l-d-t-i-m-e-s-c-c。c-c,無廣告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