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笙回到河溝村的時候已經是一周後了,她帶了一籃子的好東西, 有富強粉、一隻已經殺好隻等入鍋的老母雞, 還有給虎子帶著兩罐麥乳精, 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小零食王四寶滿滿的給她塞了一籃子,用紗布嚴嚴實實的蓋著,免得人看到眼紅。
霍笙起的早,想趕最早的車回去, 但臨要出門了, 蔣顯過來了,問霍笙交衣樣的時間和敲定一些其他的事情。
圖紙這些霍笙已經畫好,再檢查幾遍就可以了,至於成品最快可能也需要半個月才能做出衣樣來, 褲子的樣式她畫出的是類似於喇叭褲的樣式,做起來倒是不複雜, 就是上衣可能不能很快做出來, 霍笙算了算時間, 給了蔣顯一個準確的時間讓他到時候來取,隨後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等說完已經差不多快中午了。
“我這段時間不在正紅公社這邊,中途你要有什麼事,給我拍電報,電報錢算我的。”蔣顯一會要坐車去其他的地方, 給霍笙留了方式, 免得到時候有事找不到人通消息。
霍笙沒和他客氣, “好。”隻要準時交了衣樣,彆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送完蔣顯之後,王四寶拎著籃子送霍笙去坐車,縣上到河溝村要先坐汽車,再坐牛車才能到,霍笙昨晚睡的晚,早上又起的早,王四寶出門的時候怕霍笙會暈車,切了片老薑給霍笙綁在手腕的動脈上,這是農村的一個治暈車的土方法。
霍笙是有點暈車的體質,但這段時間來來來回回早就習慣了,看王四寶把薑片給她細心的綁在手腕上,霍笙也沒拒絕。
沒趕上一早的汽車,這會都中午了,都是趕集要回去的,汽車上烏泱泱的一片人,人擠人,霍笙拎著一籃子的東西,來來回回也被擠的夠嗆,好不容易下了汽車,鬆了口氣,以為上了牛車人會少一點,誰知道還是擠。
“女同誌,你這籃子太占地方了,你自己抱著籃子咋樣?”一個老太太用手肘推了推霍笙,指了指她放在牛車上的籃子,霍笙不是那種強勢的人,覺得這倒是沒什麼,隻不過籃子太大了,裡麵放的東西多又沉,霍笙抱著壓在腿上,沒一會就壓的腿麻,旁邊都是人,霍笙腳麻了隻能動一動,這一動那個老太太有些不樂意,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她說的是方言,霍笙也聽不大懂。
趕牛車的大叔是認識霍笙的,這女知青跑縣上跑的勤快,來來回回也會說上幾句話,而且王四寶也時不時到河溝村來,他人是個熱心腸的,趕牛車的大叔上次家裡的媳婦生完孩子不下奶,孩子餓的直叫,想弄塊豬肉還是王四寶給弄的,還特意給他搭了一條不小的鯽魚,讓他回家熬湯,最下奶了。
這會他看見霍笙動來動去,就知道該是腳麻了,於是他挪了挪車上放東西的位置,朝霍笙道:“霍知青,來,籃子給我,彆抱腿上,瘦得風一吹就能似的,壓你腿上腿得難受,我給你放。”
從這裡到河溝村還要半個小時左右,抱不住的,霍笙確實腳麻了,就把籃子遞趕車的大叔,笑著道了聲謝。
大叔接過來,才發覺籃子是真的沉,放下的時候,蓋在籃子上的紗布掀開了一點,露出裡麵已經殺好的老母雞烏黑的雞腳,趕牛車的大叔看到忙蓋上。
但有幾個人看到了,特彆是坐在霍笙旁邊那個剛剛說話的老太太,一般人去副食品站的時候,隻能買到半隻雞,這還是運氣要好,去的特彆早,才會有的,不然一般就隻剩下一些雞肝雞內臟之類的邊角料,這個女娃娃竟然能弄到一整雞,而且看著肥的流油,是個有錢的。
這老母雞不是霍笙去買的,而是王四寶養的,今早殺了給霍笙帶回來的,活雞怕她閨女路上不好帶,一路“咯咯咯”的叫也吵,王四寶天沒亮就起來把雞殺了,仔細料理好給霍笙帶回來,回去砍砍就能煮,要是有夠大的鍋,可以一整隻的煨湯,也不麻煩。
老太太看了一會霍笙的籃子,又轉回頭看旁邊的霍笙俏生生的,打扮的乾淨,穿衣服的料子還是的確良的,不是村裡的人,是個城裡的女知青,而且還是個有錢的。
牛車走的不快,半個小時之後,到了河溝村,霍笙呼了口氣,下了牛車去拎自己的籃子打算回趙家。
“哎呀!我的雞蛋都被壓壞了,這是誰的東西?糟心了,我的攢了大半個月的雞蛋啊。”老太太拎出自己的籃子,看到裡麵的雞蛋都破了,蛋黃蛋清從籃子的縫隙裡流下來,亂糟糟的一團,一些旁邊的籃子也被禍害得沾上了一些。
霍笙瞅著那個老太太籃子的位置,一愣之後,忙跑上前看一眼。
老太太插著腰罵,罵了一會,又說這幾個雞蛋攢了大半個月,要不是縣上給的錢太低她才不會又拎回來,等著下次賣個好價錢,她拎著霍笙的籃子,直問這籃子是誰的壓壞了她的雞蛋。
“老太太,這是,我的籃子。”霍笙真怕這老人把自己的腰閃了,拎著自己放著麵粉的那個大籃子叫叫嚷嚷的,也不嫌重。
老太太的眼睛跟烏眼雞似的看著霍笙,“我這雞蛋都壓壞了,你看怎麼辦?”
趕牛車的大叔走過來看了一眼,他剛剛把霍笙的籃子是放在最邊角的位置上,最底下的,不可能壓到人的東西啊,中途車上又上來了幾個人放了東西,難道是有人把東西挪位了?
周圍的人看熱鬨,也沒人說話,這位老太太的雞蛋壓壞了,趕牛車的大叔就是河溝村的,他認識這個老太太,覺得事情有些麻煩,霍笙怕是中套了,所以他轉頭幫著霍笙問,“你們後來上來的幾個,是不是挪了其他人的籃子?”
那幾個人連忙搖搖頭,其中一個和霍笙差不多年紀大的知青說道:“老太太,我記得我上車那會,你移了自己籃子的位置,是不是你自己沒放好啊。”當時這個知青也就看到了一眼,似乎是這個老太太自己把籃子挪到霍知青的籃子底下的。
“我年紀大了,糊塗了,不記得,我不管挪不挪,現在雞蛋都壞了,這是攢了大半個月的啊。”老太太說著竟然就開始哭了。
霍笙:“……”
是個人這會都看出來,霍笙這是被人訛上了,一些年輕的知青不認識這個老太太,但河溝村的人多多少少都認識她。
“你數數破了幾個,我賠你。”
不管怎麼回事,雞蛋壞了就壞了,她賠就是。
老太太立馬不哭了,開始數雞蛋,算錢,“總共九個,7分一隻,你給我——”
一聽7分一隻,周圍的人麵上都不好看了,雞蛋的價格一般是6-7分一隻,看質量給價,老太太雞蛋沒賣出去,那就是說沒人給她6-7分一隻的價格,這給霍笙算,立馬就算了個最高價。
不過,霍笙在她說完前半句的時候就打斷她了,“九個,行,我還你九個雞蛋。”
老太太愣住,她一手的蛋清,啥?還她九個雞蛋?
霍笙剛剛看到有人籃子裡有雞蛋,她走過去商量價格,讓人賣她九個雞蛋。
老太太傻眼了,反應過來之後尖著嗓子道:“不是,你得賠我錢,賠我雞蛋?你賠的雞蛋是我家的老母雞下的嗎?”
霍笙撩了撩耳邊的發絲,神色淡淡的,“籃子的位置是你自己挪的吧,之前放的位置根本不是在這裡,要我賠可以,我賠你雞蛋,錢,我沒有。”
“沒錢你能買那麼大的一隻老母雞?不賠錢,去找公社支書,現在的女知青一點覺悟都沒有,碰壞了我太婆的雞蛋,還不想賠,不害臊,今天你必須照著7分一隻的價格給我錢。”
這完全是耍賴的模樣了,有個知青勸霍笙道,“這種人,你和她說不通,她就是賴上你了,給她錢就當消災,不然甩都甩不脫,她還要鬨騰。”
“我的錢又不是風刮的、地上撿的。”霍笙直接拎著自己的籃子找了個岩石坐下了,她朝老太太說道:“你要找公社支書就去找,我在這裡等你,等公社支書來了,看他怎麼說,如果他說讓我賠你錢,好,我賠。”說完霍笙不在意的從籃子裡掏出一包王四寶給她買的糖瓜兒,吃了起來。
老太太:“……”
僵持了一會,老太太竟然猛的撲過來要搶霍笙的東西,霍笙愣住了,還能這樣上手搶的?她一時一也有些懵住了,老太太上手就抓起了霍笙籃子裡的老母雞的雞腳,把一整隻雞拎了出來。
“不給錢,那就賠我這一整隻雞!”
霍笙在她衝上來的時候,倒退了幾步,她可不想和一個老太婆打架,到時候萬一不小心傷哪了,她賠不起。
老太太見霍笙不敢過來,抓著雞興高采烈的放進自己的籃子裡,就跑了。
霍笙手裡捏著糖瓜兒,秀氣的眉皺了起來,轉頭問周圍的人,“這個老太婆是誰?住哪兒?”
這隻雞是王四寶一早起來燙了毛,拔得乾乾淨淨,怕霍笙看到毛吃不下,小絨毛都拔的仔細,料理了一個早上的,就這麼搶了,這老太婆什麼意思,還有沒有理了。
“這老趙家的金花奶奶,村裡就這麼一個人,逮到了機會就喜歡訛人,你也是夠倒黴了,被她盯上,算了算了,就當給她了,不然這老太太像狗皮膏藥一樣纏人,沒完沒了了。”趕牛車的大叔歎了口氣,為霍笙倒黴,剛想提醒霍笙下次看到這個人離遠點,霍笙說話了。
“不是我倒黴,是她欺負我。”霍笙把捏碎的糖瓜塞回籃子裡,先是托一個認識的人把籃子送到趙家,左看又看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棒棒,朝老太婆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趕牛車的大叔一看怕是得壞事,隻能趕忙朝旁邊的人道:“不行,不行,得壞事,趕緊去叫生產隊隊長去苗金花家。”一個女娃娃就這麼衝上去,勢單力薄的,彆被人欺負了。
老太太喜滋滋的帶了隻肥的流油的母雞進了家,母雞沉甸甸的,拎著手上特彆重,她剛剛看了一眼,裡麵的雞肝雞腸都料理了塞雞肚子裡。
夠分量的,直接下鍋煮了,還省事,正好給他孫子熬雞湯喝。
結果她還沒把雞擱盆裡,屋門就被敲的咚咚響,她沒想過那個女知青會追過來,畢竟城裡的知青都要臉麵,結果一開門,看到霍笙的臉,她嚇的把門一關。
怎麼跑她家門口了??
霍笙用木棒棒抵在門口,愣是進了門,她看著老太婆,臉上的表情冷冷淡淡的,“我的母雞呢,還我,你這是搶,我已經報警了,一會派出所的人就過來。”
“要人命了,打上門了,城裡的知青不要臉啊!”老太太一聽霍笙的話,竟然拍大腿開始鬨,屋裡她家裡的人聽到聲響也跑了出來。
趙大牛在豬圈裡,聽到他娘的聲音,跑了過來不由分說的就拿起了牆角的扁擔要和人乾架。
霍笙就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找她的雞,趙大牛衝了過來,攔在他娘的前麵,看清是一個漂亮的女娃娃,瓷白瓷白的,一時愣住,啥情況?
不過聽到他娘在哭,又看霍笙還拎著棒棒,他立馬扯著聲音道:“你這個女娃娃,怎麼回事?上門欺負我娘,找打是不是,快從我家出去。”
霍笙把手裡的木棒棒丟了,她拿著木棒棒就是自衛用的,不是來和人打架的,她這個身板要打架也打不過,反正現在進了門,也不需要了,就丟了,她看著趙大牛道:“我沒欺負她,是她搶了我的東西,讓她把從我這搶走的老母雞還我,我立馬走。”
趙大牛看了一眼自己在哭的娘,也不管了,打上門來的就是個壞的,都欺負上門了,當他們家沒人了嗎?
“哎,霍笙?是你!你怎麼來了?”
裡屋的屋門一下開了,趙來福聽到院子裡吵吵嚷嚷的以為是怎麼了,開門一看,站在院子裡的俏生生的人不是霍笙嗎?她怎麼來了,難不成是來找自己的?
趙來福頓時高興了,他走了出來,但一看他拿著扁擔的爹,和在哭的奶,一時也摸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奶,咋了?爹,你這是做什麼?”趙來福拉了拉趙大牛想讓他先把扁擔放下來,霍笙是城裡的女知青,柔柔弱弱的,這麼拿著扁擔,不是欺負人嗎?
“你拿著扁擔是要打我嗎?我碰都沒碰她一下,我隻要我的東西,拿了我就走。”霍笙看拿著扁擔氣勢洶洶的趙大牛,不怕他,有個喜歡訛人搶東西的娘,又有個兒子趙來福,這個人也會不是什麼好人。
趙大牛推著霍笙要把人攆出去,彆的她不管。
霍笙退了幾步道:“不還,攆了我,我在你家門口等著你們還了為止。”不就是要比纏人嗎?她經得起耗。
這時,接受到消息的二隊的生產隊長和六隊的生產隊隊長都急急忙忙的過來了,霍笙是二隊上的人,趙大牛家則是歸六隊的人管,出了事,自然是都過來了。
說了半天,情況才說清楚了,這會大家都不說話了,趙大牛清楚自家娘的性格,知道應該是想從這個有錢的女知青身上占點便宜,沒想到便宜沒占成,倒是把事情鬨大了,引了生產隊隊長都過來了。
趙來福覺得麵上沒臉,他奶真是的,訛人訛到了趙衛東對象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