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吃著夜宵。這是張招娣送完貨,路過時買的路邊攤小吃--羊肉串。
這羊肉串是現烤的,經過炭火烘烤,沁出油脂,再刷上一層醬,色澤油亮,吃起來肉質鮮嫩軟脆,味道更是麻辣香醇,獨具風味。
一家三口吃得津津有味。
張招娣一邊吃一邊把張語即將搬家的消息說了。
蘇愛國倒是沒有太大反應,“現在搬走也挺好的。要不然鄧廠長一直窩在家裡不出來。”
之前家屬區的人上門探病,每個人都目露同情,鄧廠長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自尊心受不了。換個地方,大家不認識他,沒有落差,或許會好點。
蘇以沫也覺得搬家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需要出房租了。不過他們的筒子樓也不是免費的,每個月要付十元,比外頭要便宜一些。家屬區的氣氛怪怪的,鄧廠長待在這兒不利於養病。
蘇以沫好奇,“搬去哪兒?”
“蓮花小區。就在後頭,不算遠。”張招娣已經幫忙找好了房子,張語親自去看過,相當滿意。
她叮囑女兒明天在家看書,“我和你爸明天幫他們搬家,顧不上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不要亂跑,知道嗎?”
蘇以沫乖巧應了聲‘好’。
她抬頭問爸媽,“鄧廠長一直悶在家裡也不是辦法。他這樣的情況能找到工作嗎?”
蘇愛國和張招娣對視一眼,兩人齊齊搖頭。
張招娣歎了口氣,“現在外麵有大批盲流湧入鵬城,他失去雙腿,工作哪是那麼容易就找到的。”
蘇以沫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也不失望,而是繼續問鄧廠長擅長什麼。
張招娣還真不清楚,她沒事打聽廠長私事乾什麼。
蘇愛國倒是知道得多一些,“鄧廠長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畢業生。考上的還是北大。”
蘇以沫眼睛一亮,原來鄧廠長這麼厲害。她可是知道第一屆畢業生許多人發展得都很好。也難怪鄧廠長能讓機械廠和一汽合並,想來他也出了不少力。
就衝他有那麼多有本事的同學,這人就是現成的大佬人脈。可惜她不是上輩子的經理。而現在她家連個像樣的工廠都沒有。
蘇以沫原本隻是想幫鄧舒月一個小忙。現在得知這人未來有不少大佬同學,將來肯定能用得著,也就越發儘心。
翌日,張家搬家,蘇以沫在樓底幫忙看車,不少街坊看到鄧家搬家,有的伸手幫忙,有的衝他們指指點點。
鄧廠長一直半闔眼瞼,由著蘇愛國將他抱上三輪車,自始至終,他都一聲不吭,也沒有抬頭看一眼這個住了好幾年地方。
鄧家的新家離家屬區並不遠,走路過去,也就五分鐘。
這個小區比筒子樓要好一些,至少樓與樓之間挨得不那麼近,屋前屋後也有綠植,自行車可以停在單元樓下麵。
為了方便鄧廠長的輪椅推進推出,鄧家租的房子是在一樓,房間有五十平,兩室兩廳。小房間非常小。隻擺了一張床和一張書桌就沒什麼地方了。
但是鄧舒月非常滿意,她躺在床上打滾,笑得靦腆羞澀,“我終於也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了。”
之前她就非常羨慕蘇以沫,現在自己也有屬於她的房間,這感覺太好了。
除了房間,還有客廳、廚房、衛生間,甚至是陽台。
陽台的麵積是贈送的,不算特彆大,但是晾曬衣服很方便。
搬完家,蘇家一家三口就告辭離開了。
張語想留他們在家吃飯,張招娣以還要送貨為由拒絕了。張語也不能耽誤她做生意,隻好作罷。
轉眼過去兩天,課間休息時,蘇以沫把自己的打算跟鄧舒月說了,“你爸可是大學生,北大的。我覺得他可以開個輔導班。”
鄧舒月蹙眉,“可是少年宮不是有輔導班嗎?”
“那個輔導班是針對小學生、中學生和高中生的。我說的是出國留學。”蘇以沫之前聽她爸說過鄧廠長的英語說得特彆流利。出國訪問,他不用帶翻譯,自己就能跟外國人交流。出國留學要考雅思托福,正是他的機會。
少年宮那邊可沒有這種輔導班。
鄧舒月還真沒聽過有人輔導這方麵的內容,她攪著手指,不確定地問,“行得通嗎?”
蘇以沫攤了攤手,“試試唄。反正又沒有損失。”
鄧舒月一想也對。隻是上課而已,又不是做生意,不存在虧本。
於是回到家,鄧舒月就將這好消息告訴了爸爸。
鄧廠長這些天一直消沉,就好像鑽進了牛角尖。哪怕妻子說不會跟他離婚,會照顧好家庭,他依舊不高興。
妻子說的話更像是對他的憐憫。這讓當慣了家裡頂梁柱的他如何能夠接受彆人的施舍。
他煎熬著,甚至想要一死了之,可看到女兒天真的眼神,又撐了一天。
可有時候孩子太天真,同樣也意味著無知。當女兒把外麵的閒話告訴他,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他頭腦發昏衝女兒發火。
妻子看到,也跟他吵起來。
兩人誰也不讓誰。等情緒慢慢平複,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並且為之後悔,自己不該這麼對女兒。她隻是個孩子,隻是想讓他振作,不是看不起他。他怎麼能衝自己的女兒發火呢?
如果十幾年後,鄧廠長可能會了解,其實他是得了抑鬱症,當情緒上來時,他自己都沒法控製自己。可惜他注定不知道。隻能慢慢地熬。
當女兒再次跟他說話時,他掐住自己的手,讓自己不要動不動對孩子發火。這樣會嚇到孩子。
鄧舒月見爸爸一直盯著她,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爸爸發火,她垂著腦袋,小小聲說,“小沫說做家教能賺錢的。爸爸,你要相信我。反正你也不吃虧。大不了就免費給人家上兩堂課。”
鄧廠長見女兒著急,那雙有些乾癟的手握住女兒的小手,聲音有些發澀,“爸爸不是不相信你。可是誰會讓我上課呢?我畢業已經八年了。課本內容我早就忘光了。”
他現在也就隻能輔導小學生。就連初中生都不行。
鄧舒月搖頭,“小沫說專門輔導想要出國留學的學生。輔導的是英語。你不是會說英語嗎?”
鄧廠長一愣,出國留學?他這副樣子怎麼去招生?
一直坐在客廳擇菜的張語聽到兩人的交談,走了進來,“我覺得小沫這主意不錯。我可以趁下午休息,去幫你貼廣告。咱們小區物業那邊就有電話。到時候我把電話寫在上麵,要是真有人想要出國留學,可以找你輔導。”
鄧廠長看著母女倆如初一轍的殷殷期盼,幾經猶豫,還是答應了。
不過他沒有急著讓妻子幫他貼傳單,而是先買了一套書籍,打算自己先過一遍。
他擅長的是口語,並不是考試。
出國留學要考雅思托福,跟口語還是有一定區彆的。他需要刷試題。最好是自己先考一遍,這樣才有說服力。
有了目標,鄧廠長倒是不那麼消沉,也不排斥出去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