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5號,蓮花小學校門口
“小沫?小沫?”
蘇以沫回頭,鄧舒月從學校裡麵急急忙忙跑出來,“你怎麼不等我就走了呀?”
蘇以沫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為老師要留你很久,對不住啊。我今天得早點回家,我姑姑今天要來我家。”
鄧舒月也沒生氣,挽住她胳膊,“我剛剛在老師辦公室聽老師們在改作文。特彆有意思。”
蘇以沫沒聽懂,“作文怎麼有意思了?”
自從三年級開始學寫作業,語文老師每周都要求他們寫一篇不低於八百字的作文。
上周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題目很正規啊,沒什麼笑點啊。這家夥都能覺得有意思,笑點也太低了吧?
鄧舒月堅決不承認自己笑點低,她偷偷告訴蘇以沫,“二班的學生,他的夢想是養豬。他想養這世上最好吃的豬。”
“還有五班,他的夢想是當老板。說要發財,賺很多錢。”
說到這裡,她樂不可吱,“最搞笑的是三班的周勝男,你知道她的夢想是什麼嗎?”
蘇以沫沒覺得前麵兩個夢想好笑啊,多樸實啊,反倒夢想當科學家,當數學家,當地理學家,往往都偏離軌道。她搖頭,“不知道。”
鄧舒月忍著笑,“她的夢想是離爸媽遠遠的。你說好不好笑?老師讓她寫的作文是八百字,她就一句話。”
蘇以沫盯著她看,“有什麼好笑的?”
鄧舒月見她生氣,有些不知所措,“不……不好笑嗎?可是許多人都笑了呀。”
蘇以沫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她也明白鄧舒月不是嘲笑周勝男的理想。身受父母寵愛的鄧舒月,壓根不知道周勝男為什麼要逃離父母。也是,彆說鄧舒月不理解,筒子樓的其他人也不理解。畢竟周大柱一年到頭在家待不了幾天。葉雲麗平時也要上班,雖然對孩子疏於照顧,但也不打不罵,這孩子有什麼理由不想待在家裡呢?
但是能不能體會到家庭的溫暖,隻有周勝男一個人知道,體會不到父母疼愛的周勝男在這個年紀想要離開那個家也是人之常情。
她擺擺手,“算了……咱們回去吧?”
鄧舒月揪住她袖子,“你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蘇以沫搖頭,“你沒做錯什麼。但是她的願望真的很樸實,也很容易實現。”
鄧舒月疑惑撓撓頭,就是因為太容易實現,所以她才覺得好笑啊。這種也算理想嗎?這不是長大後就能做到的事嗎?如果人的理想這麼容易實現,理想還那麼遙不可及嗎?她問蘇以沫寫的夢想是什麼?
蘇以沫眨了眨眼,“我不告訴你。”
鄧舒月急了,“你告訴我嘛。”
“就不!”
兩人你追我趕,很快到了家屬區,兩人從岔路口分開。
蘇以沫急急忙忙回到家,蘇愛紅正坐在沙發上和蘇愛國談事情。
看到她回來了,蘇愛紅忙招呼她坐下,“累了吧?快點歇息。”
蘇以沫巴巴看著蘇愛紅,“您買了嗎?”
今年初,蘇愛紅終於攢夠錢,打算在鵬城買房。近幾年房地產一直不溫不火,許多房地產推出買房送戶口政策。比如寶安區華安苑均價2348元/平,送藍印戶口3-4個。聲稱是96年最後一次入戶機會。
也就是說,如果蘇愛紅買下這套房子,她可以將她以及她的三個孩子全部接過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四年蘇愛紅一直在街頭賣花甲,剛開始每月淨收入是1800,現在每個月淨收入有3000多,她全年無休,除了房租,也就是吃,沒有其餘娛樂活動。這四年,她總共攢了12萬8。
蘇以沫向她推薦的這套房,就是她拿到孩子撫養權最好的機會。
而且現在已經有私人法律,她完全可以通過打官司奪到兒女的撫養權。
蘇愛紅從兜裡掏出購房合同,“當然買了。我都已經簽好了。”
她買的房子是80平,單價2500,總價20萬,她付了12萬首付,剩下的8萬是商業貸款。貸30年,利率是11.7%,每個月還804。她還得起。
她就等著這一天呢,握住侄女的手激動不已,“我真的能拿到孩子的撫養權嗎?他們真能同意?”
蘇以沫頷首,“放心吧。隻要你按照我說的,你就一定能拿到撫養權。”
蘇愛紅深吸一口氣,她自然相信侄女。是侄女教她賣花甲掙錢,她能在鵬城有一套房,全依賴這個孩子。
蘇愛國卻不像姐姐那麼自信,他還有些不放心,“真讓我爸媽摻和進這件事嗎?他們知道你有錢,肯定不會放過你這棵搖錢樹的。”
蘇愛紅有些猶豫,蘇以沫卻搶先一步點頭,“當然,沒有爺奶宣傳。他們可能不會相信。”她頓了頓,“至於爺奶,你把孩子接到鵬城,以後都不會再回去,他們就算想讓你出血,你也可以置之不理。他們又拿你沒辦法。”
而且老家那邊的思想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逢年過節回來探望父母就算孝順,不需要將父母接回家贍養,這樣會引起婆家人不喜。
蘇愛紅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兒,她重重點頭,“就這麼定了。我不能改變主意。”
蘇愛國還是擔心姐姐,“三個孩子全由你撫養,你可就沒法改嫁了。”
沒有哪個男人能大方到撫養彆人的孩子。姐姐要小亮三人的撫養權,就等於絕了她下輩子的幸福。
蘇愛紅卻嗤笑一聲,“我這輩子就沒享受過男人福。小時候,沒有享受過父愛。嫁人後,丈夫對我不聞不問。就連生完孩子,躺在床上,孩子尿了,他都不伸手幫忙。等我老了,他怎麼可能會照顧我?我已經不指望男人了。我隻要把小亮三個撫養長大,我就滿足了。”
蘇愛國定定看著姐姐,到底不再相勸,“那好吧。”
於是三人去蓮花小區打電話。
其他人都已經下班走了,不大的房間隻有他們三人。
蘇愛紅電話打過去,很快就有人接,得知要找蘇爺爺和蘇奶奶,讓他們等二十分鐘再打過來。
再次打電話,蘇奶奶先接的電話,不等蘇愛紅開口,她迫不及待問女兒要錢,“你閨女又想吃雞,我養的雞全被她吃光了。”
每次打電話都是要錢,蘇愛紅早已經習慣了,她每次都會寄一些,但這次卻拒絕了,笑眯眯道,“媽,不用了,我打算把小琴接到鵬城。”
電話那頭愣了好幾秒,蘇奶奶有些不敢相信,“你說啥?接小琴到鵬城?大白天的,你做什麼夢啊?”
蘇愛紅忙道,“我沒做夢。”她聲音突然柔了,似是羞怯似是嬌嗔,“我正要跟您說呢。我認識一位港城人,我們要結婚了,他在鵬城買了房子,可以讓小琴落戶到這邊。”
蘇奶奶沉默許久,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蘇爺爺急切的聲音,“你說什麼?港城人?真的假的?他娶你個二婚女?他腦子沒病吧?還是他故意騙你的。”
被親生父親貶低,蘇愛紅早已習慣,她也覺得被侮辱,淡淡道,“他年紀不小了。比我大三十歲。”
要是擱彆人,聽到大這麼多,可能頭一個就不願意了,可蘇爺爺卻覺得踏實。大三十歲?怪不得願意娶個二婚女呢。
他開始打探對方的財力,有多少家產等等。
蘇愛紅故意說得含糊不輕,“家產不知道,但是舍得給我花錢。而且還在鵬城買了一套房子,寫的是我倆的名字。小琴的戶口也可以轉過來。”
這樣已經算是大方了,蘇爺爺覺得自己是男人,他可能做不到這麼大方,他又試探問男方還有沒有彆的子女。
蘇愛紅故意道,“當然有了,他年紀這麼大怎麼可能沒孩子。”
蘇爺爺一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