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愛國成為工程師這件事很快在筒子樓引起不小的轟動。
工程師和普通工人從工資來說,差了一倍。從地位來說,更是相差十萬八千裡,說句不恰當的話,麻雀變鳳凰也不過如此了。
普通工人那就是技術工,哪怕小學生、初中生都能乾,畢竟每個人負責的都是最基礎的內容,手把手教幾遍也就學會了。
可工程師屬於高級工種,平時負責的是設計,不懂圖紙的普通工人根本看不懂。
蘇愛國隻是個高中生,突然從助理升任工程師,一開始大家都不信,認為傳言傳得太離譜了。
甚至有人當場表示,“你說男人會生孩子,我都信。說蘇愛國當工程師,這怎麼可能。”
不怪這些人不信,機械廠不是私企,可以由老板一人說了算,就是把小三安在財務經理的位置上,都沒有員工敢說個“不”字。機械廠是央企,負責人劉廠長,他不是酒囊飯袋,連親戚都不提攜,他怎麼可能會讓蘇愛國當工程師呢。
是,張招娣確實開了鹹菜廠,生意挺火。但那隻是鹹菜廠啊,跟機械廠八竿子打不著。劉廠長不可能賣她這個麵子。
大家說得有理有據。
直到廠裡貼了公告,並且還蓋了章,三千職工這才炸了鍋。
“真的,是真的,蘇愛國真的成了工程師。”
“他為什麼可以當工程師?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劉廠長該不會收了張招娣的錢吧?聽說她現在可有錢了。在旁邊小區買了一套200平的大平層。”
蘇愛國走哪都能聽到這些質疑聲。還有情商不好的人跑來找蘇愛國求證,“這上麵說的人是你嗎?”
蘇愛國要連連點頭三遍,對方才會相信這上麵寫的真是他。
但是對方眼裡的懷疑依舊沒有褪去,“憑什麼呀?”
越來越多的質疑聲,劉廠長都不得不出來澄清自己並沒有徇私舞弊。
蘇愛國在鵬城大學學了機械工程師的專業課程,現在的知識結構完全可以勝任工程師一職。而且他是由施工和總工程師共同推薦,經過考核後,雲副廠長簽名保舉,領導們一致同意他調崗。
這麼多領導都同意,看來蘇愛國真的有實力。跟蘇愛國玩得的好的人也知曉他在鵬城大學念書。當時隻以為他在瞎讀,沒什麼出息,可現在看來,人家所圖甚大啊。
老劉從後麵箍住蘇愛國的脖子,“好家夥。要是老鄭知道這事,肯定會驚掉他下巴。你這小子真的讓人刮目相看啊?我以前還覺得你一把年紀去上大學,是腦子出了問題。原來你是想當工程師啊。”
蘇愛國撓頭傻笑,“沒有。我也就是學學。是廠裡信任我才給我這個機會。”
老劉拍拍他肩膀,“你就彆謙虛了。就老雲那德行,你要是沒有真才實學,他怎麼可能會同意將你調到工程師崗位。好樣的!給我們三組爭光了。”
蘇愛國矜持地笑了笑。
下班的路上,蘇愛國被許多人截住,問他怎麼才能當工程師。
得知要去大學旁聽,還要跟在校生一塊考試,大家頭都大了。
蘇愛國當工程師給不少人啟示,也想複製他的路子走一遍。可這些人聽說他努力的過程,一個個都沉默了,紛紛表示自己乾不了。
“我有家有業的,隻上半天工,老婆孩子吃什麼。不行不行!”
“我腦子笨,記不住東西。最怕考試。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連高考都沒考上。”
“我家孩子還小,整天哭得我心煩,沒那麼多時間念書。還是算了吧。”
……
他們總有理由,總有借口阻礙他們前進,卻沒有一人肯跟隨他的腳步。
蘇愛國切切實實體會到女兒說的那句話,這世上許多道理都有用,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
他翹起唇角,樂得笑起來。或許這就是行動的力量吧?
蘇愛國很快發現,同事們對他的稱呼換了,以前是“老蘇”,關係好一點的喊“愛國”,現在一致喊他“蘇工”。
就連老劉都跟著一塊叫,而且態度也比以前拘謹。
蘇愛國頭一次聽老劉叫,還有些不習慣,“你彆這麼叫我,我現在隻是試用工,還沒成為正式工呢。”
老劉見他這麼膽怯,反倒勸他安心些,“誰不知道正式工就是幌子。轉崗前都考過你了,隻要你是靠自己本事通過的。後麵肯定沒問題。”
蘇愛國還是覺得等成了正式工再叫比較好。
老劉卻拍拍他肩膀,“你要習慣。不能再給人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他神神秘秘道,“而且施工都發話了,我們不敢不叫。這可是尊稱。”
蘇愛國恍然,原來是施工提醒大夥的。他心裡對施工是非常感激的。
拿到結業證,他特地請了施工吃了頓大餐。
沒有人喜歡被人欺負,蘇愛國往常被人叫“窩囊廢”,他難道不生氣嗎?可所有人都這麼叫,他再不滿,也不可能跟所有人對著乾。隻能默默忍受。
想要彆人尊重,自己首先得立起來。蘇愛國挺直脊背,當其他人叫他蘇工時,他坦然自若,學著施工的樣子,微微一點頭。
於是蘇愛國發現自己的耳根子清靜了,沒人再敢當著他的麵嘲諷他是妻管嚴。
尊嚴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當他比其他人強的時候,這些不中聽的聲音也都消失了。至於他們私下叫他什麼,蘇愛國通通稱之為“酸話”。
蘇以沫發現爸爸心情特彆好。下班回來後,不再吃盒飯,而是主動給她做大餐。有時候家裡沒醋了,讓她跑腿,剩下的錢,他不再要求她上交,反而主動獎勵她。
就在蘇以沫默默期盼自己能給小金庫攢一筆錢時,從頭降下一道驚雷。
蘇以沫看著手裡這張“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宣傳單,整個人都傻了,“爸?你是想讓我參加這個比賽?”
蘇愛國半點沒有看出女兒的勉強,“是啊。這可是鋼琴比賽。你學這麼久鋼琴,一次比賽都沒參加過。你不覺得浪費嗎?”
蘇以沫都不知道爸爸哪來的自信,讓她參加這種全國的賽事。
她之前參加的詩詞比賽、作文比賽可都僅限於鵬城這座城市。鋼琴可倒好,直接來個全國比賽。總決賽上麵的評委,她爸可能不認識,可她認識啊。這些可都是業界專業大師。她一個業餘選手進去會不會丟人現眼啊?
“我……我可能進不了決賽。”蘇以沫真的不認為自己能得獎。她對鋼琴並不瘋狂,充其量隻是覺得學鋼琴可以給她帶來虛榮般的享受。不說彈鋼琴就有多麼高尚,但她這種單獨隻拿樂器裝點門麵的人就注定成不了真正的鋼琴大師。
蘇愛國覺得女兒這狀態不對,“你之前還勸我不要妄自菲薄,不逼一逼自己,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這句話是你說的吧?我按照你說的,堅持了五年。你學鋼琴也有四年了。鋼琴十級都考過了。你不能妄自菲薄啊。”
蘇以沫抽了抽嘴角,小聲提醒他,“爸,鋼琴十級那是業餘的。專業鋼琴我一次都沒考過呢。你就讓我參加全國賽事,我真的很虛。”
她原本還打算今年鋼琴學完就不學了。鋼琴十級已經業餘到家了,沒必要再浪費父母的錢。可她還沒說出口呢,爸爸居然給她派了這麼項艱巨的任務。她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蘇愛國給她打氣,“沒事兒。我隻是讓你上台比賽,又沒讓你一定得獎。你隻要上台表演一次,讓大家看到你的演奏水平,這就已經了不起了。以後也是很好的回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以沫要是再拒絕,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她認命般地點了點頭,“好吧。我參加。”
說是要參加,其實也隻是先報名,畢竟她馬上要參加期末考試。
鋼琴比賽要等暑假再正式開始。先在全市範圍內比賽,取前三名,一塊參加全國賽事。這次比賽是由中央電視台主辦,請的也都是業內的鋼琴大師當評委。
蘇以沫看到宣傳單上的陣容,越發肯定自己沒戲。
不過已經答應爸爸要參加,她也不會反悔。
考完期末考試,蘇以沫天天在家練鋼琴。
小琴三個反倒閒下來了。不過蘇愛紅看到弟弟當了工程師,她覺得應該再抓他們的成績,於是強製性給三個孩子都報了輔導班。
之所以不讓小沫輔導,也是知道她馬上要參加鋼琴比賽,沒空教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