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正盯著窗外那片突如其來的黑色想著什麼, 浴室內傳來了敲門聲。
明天的聲音旋即響起。“小易哥?”
收回視線,段易前去開了門。
在意識到那所謂的“列車終點”就要到達,他們或許將迎來最後的戰役的時候,段易是有些嚴肅的。
但開門看見明天後, 他心裡那份嚴肅就有點破了功。
明天的頭發也是濕的。
濕漉漉的碎發下麵, 他的雙眼顯得**霧蒙蒙的, 讓段易想起了小鹿。
但當想起他這濕發是在那事兒之後去衝澡導致的……段易感到眼前的小鹿立刻變成了小狗。
他從前家裡養的那隻狗經常像明天那樣巴巴地望著自己, 尤其是在自己手裡拿著食物的時候——它那是在覬覦自己手裡的食物。
於是現在段易總算發現這二者的相似之處了——對,那種雙目放光的樣子, 分明意味著覬覦。
段易皺眉了,因為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仿佛被當成了覬覦的點心。
段易這邊發著呆,明天那邊已經上前抱起他再往淋浴噴頭那邊走去。
“不是,你乾嘛?”段易問他。
“我幫你。我看過了, 距離真正進入最後一個小關卡還有一段時間。我幫你洗澡。然後我幫你上一下藥——”
明天說的這句話、以及他此刻抱自己的動作,都讓段易覺得太過彆扭。
因此他立刻從明天身上跳了下去, 再趕緊抬手做了個製止他繼續靠近的動作。“不用,我自己來。”
淺淺蹙眉,明天望向段易的目光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小易哥,你沒生氣吧?”
“生氣?倒沒什麼可生氣的。我就是……”
段易想了想, 抬手按住明天的肩膀一路往前, 將人“砰”一下按在門板上, 然後咬著牙說:“床上的事兒先、先這麼著吧。以後再說以後的事。但我可不用你伺候。什麼抱我去洗澡?犯不著。彆扭死了。我心裡……心裡一直覺得是我寵你的。你比我小這麼多,長得……”
眼看著明天耳朵上泛著的紅色就沒下去過, 段易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明明也沒說什麼, 臉居然騰得一下子也紅了。
然後段易忽然就有點說不下去了。
半晌, 做足了心理建設,他清了清嗓子,儘管實在臊得慌,還是豁出去般道:“床上的事先不說。反正我當我是你老公的。”
說完這話,段易看見明天愣了整整一分鐘,一分鐘後,他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然後他誠懇地看著自己,張開口正兒八經,而又清清淡淡地說出一句:“好的,老公。”
段易:“………………”
——媽的,為什麼還是彆扭?!
段易雙手都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然後轉身走向噴頭了。“我洗澡了。”
這會兒他倒是沒彆扭,也沒想當太多,畢竟是在北方上的大學,公共浴室待慣了,他直接就脫了外套,緊接著就彎腰開始脫褲子。
完事兒後他發現明天沒走。
回過頭,他發現明天就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看。
段易已經打開花灑了,水霧有些模糊了他的視線,其實他並不能看到明天什麼眼神,但他腦中不知怎麼就忽然又腦補出自己在明天麵前像一盤點心了。
於是段易立刻道:“小天,你先出去。”
“小易哥……”明天說出這麼一句話後,忽然沉默了下來。
段易忽得一愣。
——他剛才那尾音……是不是抖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後,明天才又說出一句。“我知道了。那我出去了。”
然後段易就看見他轉過了身,將手放在了門板上,人卻沒有動,就好像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段易立刻道:“誒,小天你……”
——等等,他又開始表演自閉了是嗎?!
明天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見狀,段易一邊覺得自己不該上當,一邊又把自己剛才醒過來之後的一係列舉動回憶琢磨了一遍——嗯,好像自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推開小天、拒絕小天。
所以這回他很可能不是裝的,是真傷心了?
爹不疼娘不愛還被哥哥綁架過的小天……好不容易有了愛人,在跟愛人總算是真真正正結合之後,居然在不斷地愛人被推開,他會失望吧?
他……會覺得自己沒有做好?
就算不談這些,退一萬步,男人總都是講麵子的。
他看自己這樣,會不會誤會自己嫌他剛才在床上的時候……
扶了一下額,暗歎自己現在的心思真是難得細膩的同時,段易隔著水光看向明天。“那啥……小天,過來嗯……一起衝衝吧。幫我搓個背?”
·
跟明天洗了澡,段易再跟他一起離開7號房,打算去2號車廂弄點晚飯吃,順便探探明月的口風。
至少他們得先搞清楚下個副本具體什麼時候開始,以及“列車終點”又到底意味著什麼。
推門而出,剛走到走廊上,段易碰見彭程也走了出來。
看見段易和明天,彭程笑著對二人打了招呼。“哈哈,你們也睡了一下午,看樣子休息好了吧!我也是!我總算睡了一個好覺!太舒服太放鬆了!”
段易當然沒能睡一下午的覺,但他自然不能把這話說出來,隻是隨便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前走。
彭程好奇瞧他一眼。“段哥你這咋回事?你走路的姿勢——”
段易趕緊打斷他:“剛洗澡摔了一跤!”
彭程嚴肅提醒:“哦哦,那你可得注意一下!我們馬上要麵對最可怕最危險的屍胡了吧!”
段易:“……”
沒忍住回過頭看了一下走在自己身後的明天,段易本意是想給他一個暗含警告的眼神。
段易沒想到的是,一回頭就撞見了明天那雙既深情又溫柔的眼睛。
眨了下眼睛,段易沒說話,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放得非常柔和。
擺擺頭,段易最終隻是支起手肘往後撞了一下明天的肩膀,就和他一起走向2號車廂了。
晚飯期間,玩家們陸續到齊。
經曆了幾乎一整天的休整,大家現在的精神頭都還不錯,互相開玩笑緩解緊張氣氛的同時,也都有些好奇接下來到底會遇到什麼。
這期間,段易自然找明月問過“列車終點”的問題。
明月隻是說:“等到時候走下去就知道了。你們還是需要多思考。”
回頭看一眼其餘玩家,段易低聲問他:“我們不思考了,就沒精神力了,是吧?”
“想出去,就得聽我的。”明月很正經地回答。
大概晚上9點的時候,列車停了下來。
車廂打開,廣播提醒玩家下車。
但一時之間並沒有人動。
明月站起身,率先朝車外麵走去。“這裡的海,當然不能用現實世界的海來解釋。你們儘管下去,不必擔心壓強和窒息的問題。這裡是屍胡夢境的最深處。
“你們之前問我‘列車終點’到底是什麼。我確實無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屍胡夢境的最深處,哪怕是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單單通過遊戲之外的代碼分析出來,所以我得親自過來感受。
“不過我確實加速了列車的進程,能讓我們一下子走到終點,窺探屍胡心底的秘密。”
段易問他:“列車載靈魂消除執念,又把它們送回原地。這輛列車應該循環往複地一直開下去,它為什麼能到達終點?”
明月道:“大概是因為,這個時候的屍胡認為,列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這輛列車的任務是消除靈魂的執念。
現在它的任務完成,所以它到達了終點。
可任務完成意味著什麼呢?
段易還想繼續問,但明月已經走下了列車,叫人連背影都瞧不見了。
收回目光,段易與明天對視一眼,兩個人緊跟著明月走了下去。
列車門口似乎有著某種屏障,可以阻擋海水的進入,但又不會阻止玩家離開。
而走下車之後,人的感覺也是非常玄妙的。
他們現在明顯在海底,段易能感覺海水從身邊流過的感覺,也能感覺到周身被水壓迫的感覺。
可是他的眼睛、口鼻卻完全不會覺得舒服,他甚至能在這裡毫無阻礙地走路。
在這裡他可以自由呼吸,自由行走,他看不清海底有什麼,單純隻是因為這裡沒有光,而從列車窗戶裡透出來的光又不足夠讓他看得太遠的緣故。
更奇怪的莫過於,段易拿出隨身攜帶的手電筒之後,發現它也並沒有受到海水的侵蝕,仍然可以打開使用,甚至可以照明。
他們現在應該在海底。
什麼情況下,人在海底可以自由呼吸,電子用品也完全不怕水呢?
隻能是在夢裡。
如果說,在這輛列車之前的那些副本還儘力追求著真實的話,這個地方已經完全和列車裡的3-1、3-2一樣了——它在通過一些乍一看沒有邏輯的事實,告訴玩家,大家確確實實身在夢境之中。
電筒的光並不能在水中照射很遠,段易能看見的距離很有限。
於是他蹲下身,用手電筒近距離查看起海底的情況。
海底有泥,但段易仔細找了一陣,並沒有看見任何貝類、海藻、跟更彆說魚類。
按理說海底應該是很可怕的,這裡可能蟄伏著很多巨型海底生物。
海底無光,這裡的生物大多眼睛都退化了,但生物求生的本能會讓它們其餘地方的感覺更加敏銳,極難對付。除此之外,它們與陸地生物的樣貌差彆會非常大,不少看上去都像是神話傳說裡的怪物。
模樣怪異的、體態巨大的怪物,混雜著奇特的顏色詭異的海底植物,加上極難到達的特性,無數可怖的傳說,為海底蒙上了一層麵紗,沒人知道會在這裡遭遇什麼。
可現在這片海域的海底對段易來說,是寧靜的。
海底有淺淺的泥沙,看上去非常乾淨,四周圍沒有魚貝、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有的隻是過分的寧靜祥和。
而這種徹徹底底的寧靜,換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死寂的。
海底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