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景羿在鬱秋染出院的這天獨自前來接她。
鬱秋染笑著打趣:“都說了沒事, 你們強製我住院就算了,出院還要專門來接,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
敖景羿按下她:“你肩膀有傷, 彆亂動。”
他幫她把書本作業收拾好交給女仆姐姐, 然後突然說道:“今天天氣不錯, 你悶了好幾天, 要跟我一起去散散步嗎?”
鬱秋染望向窗外。
初秋的午後, 風輕輕吹過,陽光懶懶的。夏日的狂歡與焦灼已經褪去, 時間仿佛開始變得緩慢而沉靜。
這是一個適合傾訴的季節。
看著敖景羿隱含期待的目光, 她點頭應下:“好啊,你想去哪兒散步?”
敖景羿帶著她來到了東宮花園的後山。
他們走進了一大片向日葵花田。燦爛仰著臉的花朵擠擠攘攘,活潑地紮堆望著太陽。
兩人在一望無際的絢爛色彩中悠然散步。
鬱秋染有些驚奇地眺望著望不到邊際的花海,問道:“我怎麼不知道後山還有這麼大一片向日葵花田?”
敖景羿轉頭凝視她:“之前確實沒有,這是專門為你建的花田。我親自監督規劃,剛種好。”
在對方鄭重的神色中,鬱秋染心頭一跳。
向日葵的花語,光輝,高傲,忠誠, 勇敢地追求幸福, 以及……沒有說出口的愛。
鬱秋染伸手搖了搖身旁高大的花束:“你怎麼有功夫琢磨起這些,這幾天不是還在忙著七夕失火的收尾工作嗎?”
敖景羿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盒子:“收尾工作確實很忙,不過我丟給了阿澄和阿朗。”
他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不管不顧,將工作全部放下,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雖然有點對不起他們, ”敖景羿打開盒子,“但我覺得做這些對我而言更重要的事,很開心。”
鬱秋染看到裡麵黑色的天鵝絨布上,靜靜躺著一枚黃金為底,鑲嵌寶石的向日葵項鏈。
敖景羿遞給她:“給你的禮物。”
鬱秋染接過來時看見他手上細碎的傷口,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指:“不會是你親手做的吧?”
在對方的默認中,她檢查他手心手背上的劃傷:“哎呀,你看看弄得這一手傷。想給我謝禮的話用不著這麼麻煩,小美已經給我送過親手畫的祝福卡片了……”
雖然她收的很心虛,因為總覺得是她的緣故,才把無辜的小朋友扯了進來。
敖景羿打斷她:“這不是謝禮。”
鬱秋染猛然抬眼,手一鬆,放開了對方的手指。
但他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垂眼認真地看著她:“阿染,我喜歡你。”
他的耳朵漸漸燒得通紅,但神色卻很坦然,“從似乎有點苗頭,到確認自己的心意,再到要不要告訴你,怎樣告訴你……我一直在糾結猶豫。”
他看著鬱秋染拿在手裡的項鏈,笑了一下:“甚至在打磨這朵向日葵的時候,我還會時不時地想要退縮。”
他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她的手指:“但我最終還是決定要說出來。我曾因為害怕被你拒絕,被你討厭而不敢表露這份感情。”
“可是,”敖景羿眼中流露出痛心和內疚,“比起這些,我發現自己更害怕你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這次七夕節遇險,鬱秋染最後撤出來,又隱藏受傷的情況組織大局。
所幸事後檢查沒有太大問題,但敖景羿無法原諒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幫上她的自己。
鬱秋染看著他難過的神色,歎了口氣,安慰道:“阿羿,這次意外不是你的錯。任何選擇都由我自己,你不用愧疚把責任攬到身上。”
敖景羿眼神清亮地回道:“我向你表白,不是因為愧疚,而是終於認清我應該更勇敢的事實。”
鬱秋染就像一陣風,無拘無束,灑脫任性。一味地等待,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常常會覺得她過分獨立。雖然跟大家相處得很好,但會在某些時刻顯得很遊離——她似乎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己扛,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包括她自己。
敖景羿深吸一口氣:“我渴望跟你成為比朋友更親密的關係,希望能變成你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人,我要成為你的羈絆……”
他神色堅定:“牢牢抓住你。”
看著鬱秋染瞪圓的眼睛,他忍不住抬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最終克製地,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即便你可能會因此疏遠我,我也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他在鬱秋染發懵的神色中笑起來:“因為這既是表白,也是宣戰。”
鬱秋染看到他眉眼間又出現了兩人初次見麵時,那種肆意張揚的少年氣。
他左耳燦金色的耳骨夾跟陽光融合在一起,“在你明確推開我之前,我會一直纏著你,絕不認輸。”
*
夜晚,鬱秋染躺在床上,神色安詳地雙手交疊置於腹部,努力醞釀睡意。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也……
她聽著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響,抓狂地坐起來,開始在屋內兜圈。
【怎麼辦,係統,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係統上線:【敖景羿不是說在您明確推開他之前不放棄,那您堅決地,明確地拒絕他不就好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鬱秋染看著桌上攤開的盒子,裡麵金燦燦的寶石向日葵在銀色的月輝下,發散著溫暖又耀眼的光澤。
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可我好像狠不下心去拒絕他?】
他一用黑亮的眼睛懇求地看著她,她就會忍不住心軟。他露出難過和失望的神色時,她也會覺得心裡像是有個小刺一樣,紮紮的。
所以今天下午的沉默不語,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係統看著她在屋內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或許……宿主您也喜歡他嗎?】
鬱秋染在寬大的扶手椅上坐下來。
她翹起二郎腿,雙手交握支起下巴,望著夜色語氣深沉地說道:“不清楚,本座常年居於雪山之巔,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雖然收到很多告白,但從沒有對誰動過心。”
完了,宿主的邏輯已經完全混亂了。係統忍不住抽了抽(並不存在的)嘴角,十分擔心。
鬱秋染撲倒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撥弄那條項鏈:【關鍵在於我現在是“男生”啊,阿羿喜歡我,到底怎麼算?】
而且她身上的男主線還沒走完,在瑪麗蘇校園言情劇裡,兩個“男主”談起戀愛,簡直就是在世界的墳頭蹦迪。
【我們要是在一起,世界絕對會發瘋的。】
就像這次牽連小美一樣,她或許還會給敖景羿帶來不幸。
係統安慰道:【宿主,首先祝賀您認清了自己喜歡的人……】
【不對不對!】鬱秋染嘴硬地打斷它,【這是純潔的兄弟情,在我以真實性彆出現之前,我不會承認這份感情的。】
不然不光她覺得彆扭,也是對敖景羿的不尊重,會讓她的良心隱隱作痛。
係統見她苦惱地用臉在桌麵滾來滾去,愛莫能助,隻能想辦法先轉移她的注意力,希望她能開心一點。
【宿主,您的第八個能量球在下午就已經集滿了。】
它本來想通知她,結果鬱秋染從向日葵花田回來後就持續放空,呼喊得再大聲都聽不見。
能量球又多一個,她的自由生活越來越近!還是乾正事要緊,鬱秋染振作起來:【趕緊抽卡吧。】
係統:【恭喜您獲得技能卡“叛逆的紡錘”——熱血的青春,叫醒裝睡的人。】
鬱秋染:……這絕對是在內涵什麼。
剛給自己打完氣的她像泄了氣的皮球,又啪嘰一聲倒在桌麵上,心情悲涼地瀏覽卡片背麵的介紹。
這張技能卡可以召喚出魔法道具——睡美人童話裡下了詛咒的(熱血少年版)紡錘。
因為紡錘還處於叛逆的少年期,所以它要跟老媽邪惡仙女對著乾。用它紮破手指後,人並不會陷入沉睡100年,而是會精神倍兒棒,活力充沛50年。
感覺跟敖景羿這種工作狂很搭配。
鬱秋染默默地收起卡片,決定出去轉一轉。待在房間裡,她會不停地去看今天收到的項鏈,然後就會無論想什麼事,都拐到敖景羿身上。
她得出去透透氣,轉換一下思維。
她一路溜達到東宮花園門口,晚上戒嚴值班的警衛見到她,很驚訝地提出要陪同她一起。
但被鬱秋染嚴詞拒絕了。她信步走出去,才想起自己晚上出門,警衛絕對會在第二天向敖景羿彙報。
到時候她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異常。她垂頭喪氣地漫無目的隨便行走著,穿過重重樹林,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後山的向日葵花田。
她連忙停下腳步,火燒火燎地轉身打算離開。
可餘光中,她卻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也在眺望花田的方向。
而且對方好像還在打電話:“敖家好像為了表示感謝,專門為鬱秋染種了一大片向日葵花田。看來他救了敖景美,跟敖景羿的關係又近了一步。”
是鬱四十一的聲音,鬱秋染站在樹後,借著陰影掩住自己,繼續聽他講話。
電話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回複道:“是,尾巴已經處理乾淨了。下麵的旁支推出去頂罪,他們沒有查到我身上。我會繼續蟄伏起來,靜待時機。”
“對不起爺爺,我儘力了,但是他的運氣太好,竟然將兩個人都救了出來,還借機在大家麵前狠狠刷了一波功勞。”
鬱四十一的聲音陰冷,充滿了不甘。
隱沒在黑暗裡的鬱秋染目光沉沉。
或許有世界在幫忙掩蓋,調查小組確實沒有揪出背後的鬱四十一。
學院隻查到這次事故是鬱家的幾位旁支——之前鬱媛的忠實簇擁者,從鬱秋染進校起就對她感到不滿。
在鬱媛敗退出國後,他們所屬的支脈近期在鬱家被打壓得很厲害,所以幾人心生不忿,在燈牌上動手腳想砸傷鬱秋染,給她一個教訓。
結果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竟然引發了火災。
事故的真相一經公布,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同學們都很憤慨。
鬱秋染及時代表鬱家出麵道歉,給受傷人群和學院提供了不少補償,才遏製了事態的惡化發展。
如果不是她在當時救援和撤退工作中表現亮眼,引起了大家的讚揚和憐惜,這場風波不會這麼容易平息過去。
她盯著鬱四十一的背影,她不打算讓對方待在學院,繼續蹦躂著找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