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前神算閣雲機子卜算天機, 留下一則預言後便隕落。”
陸重雲不解姚九霄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他沉眸，語氣嚴肅的說出那則預言：“通天斷，地心裂, 山河傾覆, 天不永存。”
“元啟大陸數萬年以來, 一直深陷戰火之中，但萬年以前，並非時時刻刻都處在戰爭之中, 總有休養生息之時……預言之後，滅世言論擴散，引起恐慌, 人、妖、魔各界大能紛紛尋找出路, 有能力離開的, 幾乎全都飛升。”
而主動留下來尋求一線生機的寥寥無幾，無法力挽狂瀾, 有能力的大能帶著自己最重視的親友後輩離開，被動留下來的更多人，感覺到被遺棄。
那段時間是元啟大陸最灰暗的日子, 三界生靈呐喊求拯救，然而他們，被拋棄了。
仿佛陷入最後的狂歡，殺戮，瘋狂, 無數枉死之魂在大地哀嚎，靈魂得不到安息。
元啟大陸有了另一個名字，神遺之地。
十年, 二十年……當他們從瘋狂中清醒，元啟大陸沒有覆滅，生靈卻在殺戮之中湮滅無數，留下千瘡百孔的戰火硝煙。
於是有人稱預言為假，元啟不會覆滅。
一百年，兩百年，元啟依然存在著，他們仿佛遺忘了這則預言背後，指的是萬年之後，堅信大陸不會傾覆，預言不得真。這樣，好似就能掩蓋他們被遺棄的事實，自此沒有人再討論。
然而就算世間已經忘卻這則預言，它卻仍掩藏在各宗門的卷宗裡，身份足夠之人便可知。
尤其是當初演算出這一則預言的神算閣。
姚九霄淡聲再問：“五百年前，神算子逆天卜算，推演星占衍天機，你可還記得？”
陸重雲神情肅穆，語氣更加沉重，“天命，不可違。”
“神算子擅窺天機，遭到反噬，境界隕落，天罰——”
“失目。”
姚九霄踱步走出亭子，走上亭外延伸的山崖儘頭，負手眺望雲霧環山。
陸重雲靜坐片刻，起身走到姚九霄的身側。
“吾自入大乘期以來，一直隱隱有所感，天地為囚籠，吾宛如困獸，努力掙紮而不得。”
“師兄……”
“神算子閉關兩百載，再出關時耗儘心血卜算一卦，最終算得，一線生機。”
“十八年前，吾心有所感，這個變數就在上古秘境之中。”姚九霄天縱奇才，修為無限接近於神時，亦能演算命數，算人無法算己，但他為陸重雲，為他人推演，是死局。
“……師兄。”陸重雲凝眉，“我一直沒問，那次在秘境之中，你遇到了什麼？我沒猜錯的話，大侄女是在秘境裡才有的？”
陸重雲往前推算，猜到了時間和地點，但他反複推測了那次也去了秘境的女修們，已經羅列了好幾個孩子娘的可疑對象。
百花宗的宗主、碧雲宗的四長老、散修縹緲仙子……這幾位大能自秘境出來後就閉關一年以上，隻是不知是哪個。
他家師兄不近女色，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中了招？
陸重雲推算出最可能的事實，這世上能讓師兄吃虧的，隻有魔界那個，所以肯定，師兄跟那個十幾年沒出現，肯定是因為他讓師兄吃了虧，師兄記仇追著他打了十幾年，直到三年前孩子娘聯係上師兄說他們有了孩子，這才收手回到宗門，然後準備起給閨女的房子。
也因此，師兄和他才出現，不然不知還得打多久，他們兩個如今是元啟大陸修為的頂端，他們開辟個結界空間打架，誰也發現不了。
陸重雲肯定，師兄一定也還沒見過孩子，不然怎麼會一直說不出大侄女的事？
姚九霄：“……”
陸重雲見怪不怪，他自覺體貼，“我不追問你這些私事，不過——”
“師兄你為何突然提起這些？”
“重雲。”靜默片刻，姚九霄輕輕開口，“師尊的入殮，吾準備昭告天下，宗門大祭。”
“為何？”陸重雲皺眉，他們之前不是隻想低調行事？
姚九霄沒有正麵回複，而是道：“師尊是宗門之人，再如何也是師伯的親弟弟，當年師伯情緒太過激烈，勒令宗門上下不能提起他，將他所有的資料封鎖，但終究沒有將師尊逐出師門。”
“重雲，無論如何，你與師尊仍有幾分情分，你忍心他的一切，就此被世人遺忘嗎？”
陸重雲沉著臉沒有說話。
“一千年了。”姚九霄側頭，看向陸重雲。
陸重雲抬頭，回望姚九霄，千多年的時光沒在他的麵容留下痕跡，隻沉澱了一身凜冽氣質。
“師兄，你到底想做什麼？”
姚九霄沒有說話。
陸重雲驟然暴怒，“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延續他們那可笑的理念！”
“你去問問這修真界之人，往上數幾代哪家跟妖魔兩族沒有仇恨？親人，同門，朋友……哪個沒有被妖魔殘害過？延續了一代又一代的血海深仇，早已融入到每個人的骨血裡，你問問他們會不會毫無芥蒂的與妖魔共舞！”
姚九霄的神情依然淡薄，好似任何事都無法牽動他的情緒。
“你想曆史重演嗎？當年歸元宗幾近覆滅，我們花了這麼多年才讓宗門重現輝煌，你想讓它再次萬劫不複？”
陸重雲的聲音低了下來，“宗門萬人的血，還不夠證明，他們錯了嗎？”
他厲聲質問：“姚衡無，你想一錯再錯？”
“重雲。”姚九霄幾近歎息，“我們每一個人，亦滿手血腥。”他們何嘗沒有斬殺過妖魔？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就分不清楚。
“所以，妄想那不可能實現的事，是你天真還是我愚昧？”陸重雲冷笑，“你莫不是被這三百年的和平蒙蔽了雙眼？”
一道協議帶來的和平假象，岌岌可危，一戳可破，還以為是真的和平？這協議怎麼來的誰不清楚？
姚九霄平靜的移開目光，俯視翻湧的雲海。
“吾獨坐雪峰之巔時，望鬥轉星移，看天地萬物變幻，始終參不透天命，參不透神算子耗儘最後一絲心血推演出來的一線生機是什麼，直到最近，突然心有所悟。”
陸重雲隻覺得可笑，“你想說，這便是那一線生機？”
“我一直在想，導致元啟滅亡的原因會是什麼，天災？若是如此，人力不可違。但——”姚九霄的話鋒一轉，“或許最終導致大陸覆滅的，是三界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