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什麼?
謝冰緊緊咬著唇,終於抬頭看顧莫念,小聲說:“師父,你抱抱我好不好?”
利用也好,無情也好,她隻想要一個擁抱。
顧莫念的神色複雜,他啟唇,似是想說拒絕,然而……
最終,他輕俯下身,他的氣息傳來。
他的手臂穿過謝冰的腿彎,手臂使力,將她打橫抱起。
謝冰埋在他胸前,她能嗅到顧莫念的清冽味道,這是師父的氣息。
然而這個人,卻比冰山還要冷。
謝冰忽而落淚。
那一瞬間,她覺著心底的疼,比周身經脈碎裂的疼還要紛湧。
穿過長長的走廊,踏過一層一層的階梯,穿過霧靄浮雲。
他踹開了她的房門,將她擱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以後我會每日給你補藥,你必須吃下。”
他丟下一瓶靈藥,再也沒有回頭。
-
從那之後,顧莫念再也不曾催促過她的功課。
他再也不曾主動出現在謝冰麵前,隻有侍童按時送藥給謝冰,說是顧莫念給她煉製的補藥。
她按時吃著藥,數著一瓶一瓶的空藥瓶,算著多久沒有見過顧莫念。
補藥沒有效果,她依舊無法修行,顧莫念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謝冰以為,是因為她結丹之後,顧莫念明白她再也沒有修行的希望。
她憤恨過,失望過,無措過。
她堵在師父的門前,想要問他為什麼?
顧莫念的眼神如同亙古的冰川,冷寂而無一絲溫度。
他的態度天差地彆。
謝冰不斷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是不是自己不能修煉讓師父失望了,是不是師父……真的很厭惡自己?
整整一年,謝冰呆在太虛峰,她不敢見顧莫念,又想見顧莫念。
一年後的中秋盛宴,在太虛派的宴會上,大家都喝高了。
謝冰紅著眼睛一直飲酒。
回到太虛峰之後,師兄弟們繼續狂飲,謝冰喝到幾乎爛醉,終於打算破釜沉舟。
她直接闖進了顧莫念的房中,她想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的爭取。
她紅著眼睛問顧莫念,“師父,我可不可以,和你雙修?”
顧莫念手中冰刃閃過,直接斬斷了她的手指。
她周身冰冷,寒意徹骨。
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顧莫念眸中的厭惡和殺意。
……
好痛……
有濃稠的血跡糊在她的眼皮上,她想要睜眼,卻睜不開。
費勁了力氣,她終於瞥到了一絲光明。
身體的痛苦已經麻木,她腦海裡渾渾噩噩,恍惚間想起,她被師父關在了地牢裡。
不,不是師父,是顧莫念……
她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周圍昏暗低沉,隻有幾星夜明珠昏黃的光,照亮了這寬闊冰冷的地牢。
她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身體,她身上貫通著無數的鎖鏈,將她禁錮在一處複雜冰冷的陣法中。
無數的靈氣幻化成的細管插在她的身上,將她的鮮血與肌理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另外一處冰棺裡。
她知道,哪裡躺著一個女人。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叫什麼。
初時那裡也隻有一團黑氣的霧氣。
隨著她血液肌理的生機漸漸傳送給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漸漸從黑霧中破蛹,顯露出虛化的身形。
她隻看過顧莫念神情而又哀泣地看著冰棺裡的女人,他會溫柔地想要握住那個女人的手,然而卻隻能無力地從虛影裡穿過。
謝冰的身體漸漸的,變得純粹到幾乎透明。
在陣法作用下,內裡像是在燃燒,五種靈氣從天地間湧入她的體內,再通過法陣分析剝離,注入到那個女人體內。
那個女人的身體,終於開始變得凝實,變得柔軟。
她複生,她斃命。
活活的,從一個人,變成所謂的“藥渣”。
……
一頭青絲,變滿頭白發。
謝冰跪坐在陣法中,白發無風飄蕩。
她的周身肌理枯萎,雙眸深陷,隻有一雙眼睛是熠熠生輝的。
這樣的肌體對比下,更顯可怖。
就像是一抹從地獄爬出的幽魂。
僅僅十步之遙,顧莫念跪在女人的麵前。
他的聲音顫抖,“你,終於要醒了麼?”
一向冷若冰霜的師父,眸中悲痛與癡戀交織,恍若瘋狂。
他的眸中升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焰,直至蔓延到他的肌理,直至將他整個人都湮沒。
他顫抖著手,輕觸那幾十年來未曾觸到的絕望與希望。
女人的手指,終於緩緩曲起。
她即將醒來。
那是謝冰被扔在懸崖之底前的最後一眼。
謝冰的眼前一暗,她的生命,走到了最儘頭。
……
她徹底死了。
她坐在自己的墓前,與一座毫無字跡的墓碑對視。
鼻尖隱約是海水的鹹腥味道,她看著那墓,心知她死了。
她被師父殺死了,師父將她利用個徹徹底底,最後竟然還給她找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隻是這墓有些磕顫,上麵的砂石已經剝落了許多,苔蘚密密麻麻地將墓繞了一個圈,就像是無聲的花環。
既然死了,那便應該當一個合格的死屍。
她站起身來。
鼻尖的鹹腥味道更濃烈了些,“轟隆隆——”
墓分成兩半,露出窄小的棺木。
她躺進去,墓再次“轟隆隆”合攏。
天地一暗,無邊的海水刹那間彌漫了整個棺木,將她的口鼻淹沒。
海藻糾纏著她枯瘦的手指,將她緩緩勒緊,漸漸包裹成一團蠶蛹。
謝冰閉上眼睛。
-
“糟了!”
星耀廣場上,窒息般的凝重。
所有的人將目光牢牢鎖定在白玉台中央,在過招之後,謝冰封住了魚尺箋的嘴,令他不能再開口,然而蠱惑幻境已經開啟。
大片大片的深海之水在空中翻湧肆虐,將他們的視線重重遮擋,濃烈的海水鹹腥味道充斥鼻尖,這代表魚尺箋占據了上風。
謝冰已經被幻境所蠱惑!
直至半個時辰之後,海水顏色越發濃鬱,大片大片的深色從海水中緩緩凝聚成深色絲線,幻化成了柔韌可怖的海藻。
海藻向著海水中的一處而去,將閉著眼睛的謝冰緩緩纏繞,勒緊,最終,彙聚成了一個巨大而看不清的蠶蛹。
眾人瞳孔一縮,謝冰要敗了!
海水分開,魚尺箋周圍全是水漬,他陰冷的唇角微勾,看著被海藻死死勒緊的謝冰。
再有三個瞬息,她便被幻境中的“她自己”殺死。
隻有自己,才能殺死自己。
台下,呂初死死地抓著明聞的手腕,幾乎要捏碎骨頭,她喃喃自語:“不可能,二水不可能會敗的!”
明聞疼的幾乎要暈過去:“姑奶奶,疼疼疼,放、放手啊!”
……
海水中,照進了一抹月光。
月光溫柔地穿透海水,穿透海藻,穿過眼皮,照在她的眼底。
她忽然覺著墓碑上,也許本來是有字跡的。
是什麼呢?
她這具死屍,低頭看著自己被破開的丹田,看著自己枯萎可怖的身軀。
她不甘被人踐踏。
她扯開紛湧的海藻,扒開關閉的墓門,她帶著滿身的鹹腥海水,重新坐在了剛才坐著的地方。
她與墓碑對視。
幽幽月色下,那無字的墓碑上漸漸現出剝落的字跡: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遊魂,化為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殞顛……”
“……離開!”
謝冰身體千瘡百孔,靈魂痛苦的發抖,神智卻是冷醒無比。
不。
她沒死。
她冷酷地命令自己,離開。
那二字,在她心間念出的時候,月光大亮,鋪灑出通天大道。
她站起身來。
腐爛的肌血在徐徐愈合,愈合複原。
枯瘦的眼皮在緩緩愈合,膚若凝脂。
剖開的丹田在漸漸合攏,恍若如初。
冰霜發帶重新出現在發絲間,無風自動,謝冰隨意抽掉發帶,青絲披灑。
冰霜發帶幻化成冰霜靈劍,劍指虛空。
這是真實,或者是虛妄?
然而,即便肉/體被碾碎,可脊梁不滅,無論枯乾山水。
她提著劍,拿著小黃書,從墓碑處,逆向而行。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