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任由蝶公子發瘋,她淡淡抬眸, 一雙眸子裡黑白分明, 一絲慌張也無。
“袁狗蛋什麼時候死的?”
蝶公子手指勾起謝冰一縷長發,“自然是你來了, 他便死了呀。”
眸光微斂,謝冰心底一歎,“袁狗蛋說最後一次將真名告知彆人, 不是說以後不再說了,而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你們什麼時候做的交易?”
“唔……你倒是聰明。”
種在未婚女子身上的,是溫養魂魄、複生蝶公子的子蝶。
兩年前, 袁狗蛋發現了袁翠翠身上的子蝶,想了很多辦法,想要救袁翠翠。
蝶公子笑起來:“我的手下本來隻是想要滋養我碎成渣渣的魂魄,沒想到他一曲《梁祝》出了名, 我發現袁狗蛋天賦很高, 身體極為純粹, 很適合當做奪舍的目標。我便選中了袁狗蛋。然而這家夥, 竟然不肯將身體徹底交予我。”
“我告訴他, 掙紮沒用的, 身為一介凡人,不會有人管他們,他們不過是螻蟻而已。再激怒我, 不僅是袁翠翠, 他也會被我蠶食。袁狗蛋就傻眼啦, 他跟我做交易,說要保袁翠翠的命。”
“我需要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獻舍,當然同意袁狗蛋說的話啦,所以這兩年,袁翠翠腦袋裡的蝴蝶都沒破腦袋出來呢……”
他搖了搖頭,“然而袁狗蛋始終不信我,他不肯甘心將最後一絲神識現出來,我便無法與新身體徹底融合,直至……”
他眨了眨眼睫,笑眯眯地看向謝冰:“直到你的出現。”
“袁狗蛋隻剩下一縷神識,他要眼睜睜地看著袁翠翠得救,日後有了歸宿才肯煙消雲散……直至袁翠翠被太虛派人帶走之後,便心願已了,甘心獻舍,神智徹底被我蠶食了。”
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
之前所有說不通的異樣,終於可以說通了:袁狗蛋被蝶公子的靈魂遏製著,隻憑借著一口氣強撐著不散,他不敢刺激蝶公子,根本不敢在謝冰麵前表現出異常,隻能引誘著謝冰前去查。
一步一步,謝冰按照既定的線索,終於查到了袁翠翠的異常,他在徹底煙消雲散前,對謝冰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對朋友,很放心。”
他就這麼放心的消散了。
這個傻子!
袁狗蛋……
那天她瘋狂嘲笑袁狗蛋的名字,袁狗蛋紅著臉跺腳……
沒了。
徹底沒了。
所有的線索終於被串了起來,從一開始,袁狗蛋就沒打算活下來。
他早就已經被蝶公子神識蠶食,強撐著他的無非是最後一口氣,想要妹妹袁翠翠安然無恙。
謝冰沉默半晌,拍開了一直在她頭發上搗亂的手。
“你早就死了。”
空氣裡,幾乎凝滯。
蝶公子的眼睛黑漆漆的,似是能吞噬人的心神,麵容羞澀郝然,“是呀,死了很多年啦。”
血氣從鼻尖傳來,謝冰坐在冰冷的石頭上,看著黑壓壓的山洞深處隱約的血光。
這裡是冥修的據點,在不遠處,便是冥修所設立的地牢。
那裡,關著數不清的“肉鼎”。
凡人之軀作為鼎,是為肉鼎;修士之軀作為鼎,是為爐鼎。
不遠處立著的冥修皆垂首而站,幽幽茫茫仿佛幽魂。
謝冰的眼睫微垂,刹那間,電光火石,全都明白了。
“你抓我,不是因為我羞辱了你,不是因為你曾經跪過我,而是因為我的體質十分特殊,我是修士,但是,更是凡人。”
“咕嚕——”
謝冰一天沒吃飯,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壓著自己的肚子,想要壓下去腹中饑餓。
她一天沒吃沒喝,又說了這些話,嗓音裡已經有些啞:“我與尋常的修士不一樣,我的身體是凡人,這種體質怕是整個修仙界都罕見。你的蝶蠱全都選擇了未婚少女,是因為她們的身體純粹,不會驚擾到脆弱的冥蝶蠱。”
“你剛剛複生,本不該招惹太虛派,除非……你看上了我的身體,用來當做大用處。”
謝冰的一張臉極為素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種在我腦子裡的那隻蝶蠱,必然不一樣,甚至很有可能,是你的本命蝶蠱。”
明明是帶著稚意的笑,卻滲入骨髓的陰冷與死氣,
蝶公子讚賞地看著謝冰,“你這麼有趣,我都有些不想殺你了。你還猜到了些什麼,不妨一起說說。”
她一直不明白蝶公子的身份,如今,想到了冥界的一個人。
“冥修修的是魂魄,行的是奪舍,煉的是人命,求的是永生。冥界中,曾經死過,以後會活著的的大人物,隻有一個人——”
她微微閉目,總算是明白了蝶公子究竟是冥界的哪個大人物。
“正邪大戰之前,幽都爆發了一場內亂,世人皆不知幽都發生了何事,冥君身死魂消,殘軀永鎮鎖幽塔內。在冥君死之前,親手殺了冥主,也就是冥君的親弟弟……”
前世她不關心這些,在魔尊身邊也沒活多久,更沒見過神秘的冥主,隻知道一些大概的情況:冥界占據西北處三州,以幽都為都,以冥君為王,然冥君身死魂消,群龍無首。
時隔三十年後,早已身死的冥主死而複生,自此冥界有主,魔尊南宮無寐與冥主冥寒蝶結為聯盟,聯手弑殺妖族與仙都的聯盟。
然而,那都是之後的事情。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下山做個簡單的出竅期任務,竟然碰到了剛剛複生的冥主冥寒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