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依舊是沉重的,眼前卻隱約有些光,謝冰顫了顫眼睫,一抹光亮便展露在她的麵前。
有隱約的水聲在嘩啦啦,她看到有女侍正在絞手帕,感覺到動靜,那女侍驚呼一聲,“謝師姐醒了!”
她連忙過來扶著謝冰坐起來,謝冰這才發現她頭上頂著一塊手帕,而額頭和周身都有些熱意,竟然是發燒了……
身體和神識遭受雙重痛苦,身體直接出現了反應,估計也燒了幾天了。
“謝師姐可算是醒了,我去找師兄!”說完,那女侍一溜煙的就不見了。
謝冰連抓都沒抓住,她現在連捏緊的力氣都沒有。
她環視周圍,依舊是小憩園,大師兄的住所。內門弟子一般都配備的有侍者,多是品性好的外門弟子所擔當,剛才的侍女她隱約有些麵熟,應當是以前見過的。
身體和神識的疼還能忍,可是餓就沒法忍了!
謝冰肚子饑腸轆轆,一眼就掃到了桌子上的糕點,艱難掀開被子下床撲在了桌子上狼吞虎咽,又喝了茶水,差點被噎住。
白色衣角隨著邁步微漾,墨緞一樣的長發被紮成一束,發尾隨著他走過來蕩起,殷倦之沒說話,坐在一邊,饒有興味的看著謝冰吃東西。
他還揮了揮手,命女侍再去端來吃食。
“慢點吃,不著急。”
謝冰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大師兄是不是對喂飽她有執念?
或者,他喜歡看吃播?
吃的差不多了,謝冰掏出來手帕擦了擦手和嘴,“小師弟呢?”
殷倦之裝模作樣一歎,“你醒來的真是時候,小師弟今天便要從刑堂押往苦寒靈礦,他皮開肉綻,一身是傷,怕是站都無法站,我雖然給他送了藥,可惜丹田被封,一時半會兒好不起來,真是讓人心疼呢。”
謝冰眉頭輕皺,擰眉看他。
她一時間發現自己看不透殷倦之,他是真的心疼小師弟,還是假意戴上大師兄這個麵皮?本來就頭疼,她索性不想了,反正她從來也看不透殷倦之。
她以手撐著桌邊,勉強站起身來,“我去送送小師弟。”
做戲做全套,她必須還得是那個肯為了師弟師妹付出一切的師姐。
殷倦之抬眼看她,麵上明明是和煦笑意,眸子裡卻猶如點了一叢寒火,“真不知道你是愚蠢還是聰明。”
謝冰沉默了。半晌,她道:“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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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寒靈礦可以說是太虛派的放逐死牢,那裡隻有被封住丹田的重刑犯,修仙界所用的靈石皆是從靈石礦所出,靈石極為特殊,必須用人力挖掘。
靈石分為一至九品,靈石礦也分為很多種,最為普通的便是之前鬱焰真人罰金火他們去的,略作懲戒,而最為苛刻的便是刑堂死牢的極寒靈礦,深入地底,不見天日,宿采逸的身體狀況,到那裡服刑兩年,怕是有進無出。
山門。
銀色的劍光從天而下,截住了即將出山門的一行人。
刑堂的人看到殷倦之,肅穆施禮,往後退了一步,給謝冰和宿采逸說話的空間。
殷倦之頓了頓,也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不見了。
他身上不再是白衣雲紋,換上了普通修士的白衣,雙手被噬骨鏈鎖著,垂在自己身前。
桀驁不馴的傲氣消失不見,他就像是一塊頑石,麵上是茫茫然一片乾淨,眸子裡露出一點死寂,一點空落。
他的丹田被封,周身物品被沒收,隻允許帶著一個包袱,也不得是有靈氣的物品。他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是剛剛結痂的鞭痕,抿唇看著謝冰,半晌才低咽一聲:
“大師姐……”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語言,隻能呼喚大師姐。
謝冰喉頭一哽,她上前一步,“小師弟,兩年的苦役之後,你便可以回來,你依舊是太虛峰的弟子。你身受重傷,多保重……”
宿采逸看著謝冰白如紙的麵容,他忽然打斷謝冰的話,輕聲道:
“大師姐,我能,抱你一次嗎?”
謝冰一怔,想要說些什麼,最終,緩緩點頭。
“好。”
……
宿采逸的擁抱,很輕,很短暫。
他手腕被噬骨鏈鎖著,隻能圈著謝冰,抱的有些滑稽,有些艱難。
鎖鏈叮當作響,謝冰的心不知道為何,也晃來晃去。
宿采逸悶聲道:“大師姐,我……”
“嗯?”
“……沒什麼。”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
刑堂的人押著他離開,謝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遠去。
她的視力很好。
她霍然看到,宿采逸背著的那小小的包袱裡,露出來一個臟臟的布藝小腳。
那是一個小小的布娃娃。
……
那一年,他剛剛入太虛派。
小小的孩子晝夜啼哭,師父顧莫念將宿采逸帶到了石林峰,交由謝冰照顧。
半年後,僅僅六歲的宿采逸便擁有了自己的本命靈劍。
一覺醒來,他劍柄上被掛了一個布娃娃,他踩著靈劍出了山,卻被師兄弟們嘲笑他有個凡人師姐。
那凡人師姐隻會做些修士絕對不會做的蹩腳手工。他竟然與一個凡人為伍。
他將他們全都打倒在地,紅著眼圈回了石林峰。
從那之後,他便將布娃娃收了起來,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他很後悔。
他想對大師姐說對不起。
卻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說出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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