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瀾隻暈倒了很短的時間,就再度醒了過來。
鳳眸中帶著血絲,唇色也如同蔫乾的玫瑰,顏色雖然豔麗,卻給人一種詭譎的死氣感,聽見鬱青激動的聲音,她閉了閉眼睛,指尖在床側點了點,忽而道,“讓如意過來。”
之前王妃自儘抗旨,但從岐王回來到現在,朝廷都沒有降下責罰,僅僅這點,就足夠鬱青讓如意鎮定下來,命她趕緊將王妃從地上抱起來,既然王妃不是罪人,一切就都該按當家主母的規格準備著——
現在銀屏曲畫她們都去安排府中的事情,具體而言,是準備白事。
鬱青見過不少吃下砒.霜死去的人,王妃毫無疑問是這個症狀。
倘若前些日子王府中的人驅鼠害的時候,王妃討要那砒.霜,她能硬下心腸,也不至於導致今日的禍事。
想到這裡,鬱管事傳了如意進來,就在旁邊跪著,語氣沉重地對沈驚瀾請罪。坐在床上的人已經撐著床鋪再度坐了起來,掃過紅著眼睛進來的如意,又看旁邊的鬱青和府醫,在府醫對她拱手、準備彙報她如今身子狀況時,她再度出聲:
“除了如意,都出去。”
“處罪論罰,本王自有章程。”
站在屋外的婢女們也跟著行禮退下。
爾後,沈驚瀾那雙黑漆漆的眼瞳這才覷向如意,瞥見她手中捏著的一個橙色錦囊,眉頭一動,“你拿的什麼?”
“……啟稟王爺,這是王妃今日隨身帶著的腰飾……”如意剛才在給葉浮光收拾衣裙,想到藥就是被王妃裝在這錦囊裡隨身帶著的,她就有些悲痛欲絕,不知還要不要把這個錦囊給葉浮光係上。
沈驚瀾神色一動,對她伸出手,讓她把錦囊拿過來。
上麵停留著一股很特彆的……
橙花味道。
她心神略微定了定,似乎找到了支撐自己的證據,冷聲道,“把禁軍過來之後的場景再說一次,不許漏掉任何細節。”
如意渾身一顫,“是。”
……
其實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
不說是胡蒙,如意就停在離葉浮光最近的地方,她根本猜不到王妃會尋短見,眼睜睜看著她一口血噴出來的時候,如意整個人都呆了,腦子裡就是空白一片。
現在被王爺單獨召見,讓她說起當時的事情,她才重新開始回憶。
話末,她不安地跪在那裡,絞著手指,又懊惱又悔恨。
直到沈驚瀾將那個顏色鮮麗的錦囊放在鼻尖聞了聞,又與她道,“在服藥之前,她沒有交代你任何事?”
如意茫然地搖頭。
沈驚瀾聲音變得更冷酷了些,“再想。”
如意:“……?”
她更加緊張了,思緒愈發遲鈍,總覺得王爺的神色很像想把伺候不利的自己給手撕了,眸子裡都是空茫。
沈驚瀾呼吸聲重了幾l分,好似即將失去耐心。
如意看見她攥在手裡
的錦囊,想到當時幫王妃收拾屬於她的那個沉木箱子時,王妃給她看過裡麵一個小藥箱,還跟她說這個錦囊也是朋友送的禮物,笑著對她說了句:
“我這錦囊裡可是有妙計的,倘若我哪天用了,如意,我可得好好謝謝送禮的人。”
莫名其妙地——
她想起這事,就開口提了這個,甚至鬥膽問沈驚瀾,“王爺……可知,這是誰送的禮?”
沈驚瀾不認識這錦囊,但卻知道能送葉浮光那麼多藥的人是誰,葉漁歌。
那這錦囊就屬於……許家那個。
想到許樂遙正在為她辦的事情,以及她們倆在永安是死於獄中、之後卻能全須全尾地出現在江南,沈驚瀾心中的某個猜測,再度被驗證。
但她麵上不動聲色,隻道,“既是王妃遺願,便替她完成。”
如意怔了怔,低頭,“是。”
沈驚瀾再度問,“還有彆的嗎?能想起來的事情,隻要與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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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離開屋子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了。
她走路的腿都在打擺子,見到她的狀態,其他伺候的人都不敢往裡進,怕觸了王爺的黴頭,畢竟她有多寶貝王妃,府中眾人都是看在眼中的,她不在的時候,王妃遭了這大難,倘若王爺要怪罪,他們都得死。
還是鬱青硬著頭皮再度進去。
畢竟人死燈滅,既然朝廷沒有怪罪,王府總要操持這場白事的——
不多時。
屋裡傳出茶盞摔碎的聲音。
而後就是鬱管事被處罰、府衛都被拉到外院上規矩的動靜。
沈驚瀾將府中的人懲處了,卻沒有應下鬱青的事情,走到葉浮光躺著的地方,將鮮少在她跟前安安靜靜的人抱到懷裡。
她明明應該相信這人還活著,可是心上人冰冷的體溫,卻讓她感覺到刺痛。哪怕是假死,她也不能接受,隻要葉浮光一天沒睜開眼睛,她那顆心就始終是懸著的。
她把人抱到屋裡的床鋪上,替側妃梳好了發,仿佛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和那些擺在手中的事情,脫了鞋襪,和衣臥在她的旁邊。
沈驚瀾的眼神如寒淵,不再見以往的溫和,將那冰冷的屍身擁入懷中,在葉浮光的耳邊平靜地說道,“浮光,你最好不是想丟下我。”
想到這些天都沒有時間和王妃共處,沈驚瀾說完這句,閉上了眼睛,又道,“今天我可以陪你睡久一些。”
然後一連兩日。
院外送來的吃喝,都沒得到回應。
沈驚瀾就這樣不吃不喝地陪著她。
……
“……她是真的死了?”
得到這條消息時,大衹人還沒走出永安城,雖然她們將吉祥送到了禁軍的手中,但因為這婢女根本不知道什麼秘辛,到死也隻是一顆庸碌的棋子,而圖紙丟失一事,又是虛驚一場,所以大宗沒有任何證據能來使館彆莊拿人。
哪怕是硬氣些的盤問,蘇挽秋手
底下的人也足以應對。
此時,
貴霜收到關於岐王府的消息之後,
不由睨向跪在自己麵前的人,出門時總愛用大衹聖女服裝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美人,在她這裡卻沒有保持貴女尊嚴的自由,隻能任由她放肆的視線掃過那瑩白的肌膚,以及每一寸美景。
在貴霜詢問的同時,她也聽見了稟報人的內容。
本來還僥幸葉浮光或許是用了什麼辦法在裝死——
可岐王的反應,卻讓她那點僥幸全消失了。
不得不說,蘇挽秋總是猜不中這個小王妃的心思,明明當初在江寧的時候那麼膽小,卻敢為了沈驚瀾,將自己置於死地。
而在宮宴和獵場,她仗著沈驚瀾的寵愛,幾l次與她們做對,卻在她的離間計之下,因為害怕皇帝的重.型審問,再度用死亡背叛了沈驚瀾。
倘若她是真的死了,沈驚瀾會瘋掉吧?
她不自覺咬著下唇,沒有回答貴霜的問題,但眼眸中卻有光芒搖搖欲墜的模樣,令貴霜不大高興地俯身抬手掐住她的麵頰,“鬆開。”
既然得不到那個有趣的小花瓶,那就隻能讓聖女暫時兼任這一事。
碧藍的眼波裡劃過幾l分遺憾。
貴霜看見蘇挽秋眼底的掙紮,卻沒有鬆開咬住的唇瓣,然後貴霜就去摸旁邊桌上的軟鞭,輕笑一聲,同她道:
“既然這般喜歡咬——”
“那就彆鬆開,敢發出一點聲音,我就讓你更疼。”
軟鞭劃破空氣的聲音且急且緩。
似乎任由主人的心思而定。
中途停下的時候,貴霜倏然道,“雖然你這次的計策還不錯,但在大宗火器營的那枚暗棋,拔得太早了些。”
倘若不是用來給沈驚瀾和沈景明布這場離間計,而是能夠真切將圖紙送到大衹,那他們的士兵在戰場上,也不必再畏懼大宗的火器。
蘇挽秋急促地呼吸著,似乎在平複自己疼痛中的心跳,她努力將注意力從葉浮光的死亡上挪開,好一會兒才喑啞地出聲回答,“那枚棋沒有路可以走了,大宗將火器營看得很緊,即便大衹在草原上發現了幾l處礦,但想要生產出和圖紙上一樣的東西,也不可能。”
中原的火器一步步發展。
卻始終沒有流露到外境,可見管控之嚴厲。
但貴霜卻不這麼想,她們能夠做出□□擾亂大宗的貨幣,為招攬軍隊攬財,為何就不能做出火器?又或者是拿到成品?
她很輕地哼笑了聲,“總之,我該得的禮物沒了,我的棋也被你浪費一顆,聖女準備如何補償我?”
蘇挽秋討厭她這幅野蠻不講理的樣子,雖然葉浮光的死並非她本意,可是這出離間計卻是最好的效果,她張嘴想回答,結果麵前人卻猝不及防地轉了下手腕,軟鞭如蛇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咬上她的肌膚——
“啊!”
貴霜眉目彎彎,很輕地喟歎,“我好像沒讓你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