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城,海運港口。
遼闊的東海海麵,碧藍色連綿不絕,潮濕的味道滲進這季節的海風裡,葉浮光帶著家丁登上風帆大船之前,回頭看了眼城外的方向。
代替沈驚瀾留在那裡的,聽聞是舊時很擅長易容和縮骨術的一位親衛後人,現在朝廷的人去到城郊,也不知那小孩的扮相有幾分像岐王,能將人瞞著拖住多久——
北方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滯塞的情報仍停留在道聽途說、茶館閒聊的程度,最近因為大衹王庭可汗被刺殺、生死不明,所以西北邊境多有流寇和一些部族的小勢力騷擾,朝廷給邊境各州都下了旨意,讓他們守住邊關。
但更多的……
卻什麼也沒有。
葉浮光既不知道大宗和大衹的使團談判進行到了哪裡,也不知道沈驚瀾有沒有達成她的目標,更不知道許樂遙能幫助她幾分。
她回過頭,往麵前這艘停泊的大舟走去。
踏板長且平,幾乎讓人感受不到海浪的波紋與搖晃。
可是在走上甲板、進入船艙之後,她聽見了那些浪花拍在船身的動靜。在這潛藏的飄搖命運裡,她聽見自己的艙門被敲響,來人語氣恭敬地說,“我們當家的久仰薑姑娘大名,不知可否有幸請您前去共飲一杯茶?”
她轉過身。
葦簾下依然隱約可見那張醜陋的容貌,唯有露在外麵的黑眸耀耀生輝。
葉浮光仔細打量傳話的人,沒從他身上看出什麼塞外民族的特點,隻是個平平無奇
的中原人。
她很輕地眨了下眼睛,“能支持我們生意的,都是貴客,薑某自然恭敬不如從命,待我更衣過後,便去拜見貴客。”
……
“她答應要來?”
同一艘船。
對角線,另一頭的頂層船艙裡。
燦烈的秋日日光從窗戶外照進來,將中原衣衫打扮的一道倩影照得半邊明媚,半邊晦暗,她也戴著葦簾,卻沒有刻意給自己做易容打扮,此刻那顆唇角的痣就藏在若隱若現的白紗下。
聽見下人的彙報,她彎了彎唇,扣著陶瓷茶杯的邊緣指尖微微曲起,又去看站在窗邊陰影裡的人,“如何?是我們的熟人嗎?”
“是她。”
宓雲頷首,神色卻沒有一貫的從容,想到北境這些時日該來、卻一直沒有飛來的信鷹,不由開始憂心貴霜的計劃。
他必須要為這一切做最壞的心理準備——
“何時行動?”他問。
貴霜給他們的命令是,隻要她離開大宗,他們探得這位岐王側妃的具體下落之後,倘若她還活著,他們必須把她帶到跟前,因為她有大用處。
而貴霜不該在這個時間點就離開。
他們落入了大宗的陰謀裡。
那麼得到一枚足夠有用、值得交換的棋子就變得更重要。
“你這麼著急嗎?”蘇挽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在這種時候著急,可不是好事,或許還會讓你的主子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宓雲沉默片刻。
忽然開口道,“這不是你能隨心所欲的任務。”
蘇挽秋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答,“但在這裡,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太僭越了。”
她帶著警告的話落下之後,船艙裡陷入一時沉寂。
片刻後。
她又帶著笑,往門口的方向看去,眼眸彎了彎,“而且——”
“我邀請的客人來了。”
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
但靠近卻讓她覺出一股有彆於海風冷意的信香味,已經進入她的世界。
薑雪。
獨釣寒江雪——
是來咬鉤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