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大衹人和他們的聖女成為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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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經曆兩度廝殺,甲板破損、船身有些漏水,在緩慢地往下沉。
葉浮光跟葉漁歌彙合,沒想到她會跟著自己布置的護衛的船一同過來,揉著手腕跟她往下麵的小船上轉移,出聲問她,“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準時睡覺嗎?”
葉漁歌瞥她,“然後在夢中送走你?”
“……”
這話說得。
葉浮光眨著眼睛,“好不吉利哦,快點呸掉啦。”
神醫懶得搭理她,等身邊的人慢慢劃著小舟時,轉開視線去看旁邊押送宓雲和蘇挽秋的船,沈四站在船頭,本來緊盯著解.毒之後的蘇挽秋,誰知道卻忽然被爆起的宓雲掙開繩子,撲著腰,一同帶進了水裡。
“撲通!”
海麵的水花四射。
葉家姐妹都被這變故所驚,便見船夫忽然舉起船槳,朝著葉漁歌高高舉起,在葉浮光說“小心”的聲音之後——
船翻了。
冰冷刺骨的海水,將她們同時淹沒。
她睜大了眼睛,掉進了水下之後,條件反射地整個人變得僵住,卻不知誰伸長了手,竟然在水中抓住了她。
一刻鐘後。
渾身都被打濕的葉浮光被拉上了大船,脖頸上架著一柄小刀,架著刀的人仍是那身
華衣,站在她的身後,聲音低笑時,如蛇信舔舐過她的脖頸。
“喜歡這種反轉嗎?()”
葉浮光歎了一口氣,挺刺激的。()”
她就說了按照葉漁歌那種烏鴉嘴的習慣下去,總有一次要應驗悲劇的。
目光在周圍的水麵上看過,沒見到沈四、宓雲他們的身影,甚至連葉漁歌也沒看到,這讓葉浮光心中有些提了起來。
不過,她也沒有多麼擔憂,因為總體優勢還是在她這邊。
人更多的就是她。
劫.持她的蘇挽秋現在在海上,想跑又能跑去哪裡?
她不解地出聲道,“你劫.持我也沒有用,你跑不掉的。”
蘇挽秋仍舊在笑,好似看不到這些劣勢:“或許我隻是想要跟你再待久一點呢?”
“……”
葉浮光誠懇地答,“你真的,離貴霜遠一點吧,都變得跟她一樣了——”
……
因為上麵那句話。
葉浮光脖頸上的刀割破了肉,流出汨汨的血色,打濕了衣領,讓她本來就濕漉漉的狀態,變得更加糟糕。
她和蘇挽秋兩人就在大船的甲板邊緣站著。
從始至終,那柄小刀就在她的脖頸上緊貼著,對方甚至號令附近的船隻往更遠的海域開,周圍的船都必須駛出她的視線範圍。
葉浮光估量著甲板和下麵海平麵的高度,竭力忽略蘇挽秋的動作給自己造成的疼痛,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複下來,回憶起沈驚瀾教過自己的身手,趁著此刻背對蘇挽秋,尋找著一擊反製的機會。
她讓薑家的護衛們散開,不要聚在這附近。
目光四下遊移時,忽然瞥見一道銀光朝著這個方向而來。
起初她以為是錯覺——
直到那呼嘯的、刺破海風與黑夜的光芒,如流星般,狠狠貫穿她身後那人。
蘇挽秋劇痛之下,力道變形,葉浮光來不及發呆,遵循本能條件翻身將她撂開,甚至反手按在了船身的擋板上,但是對方吃痛之下掙紮得很厲害,最後莫名其妙就滑落了船身,懸在海麵的上方。
而葉浮光抓住了她的手,一點都不敢鬆懈,整個人被帶著緩慢往下掉。
這一刹!
葉浮光才看清楚,剛才那支從遠處射來的利箭,從側麵直接貫穿了蘇挽秋的腰,讓她整個人變成了枝椏戳中的魚,而她如果從這個高度墜入海中,難逃一死。
隻要自己鬆開手,她絕對會死。
掌心交握時,沉寂很久、久違的淺淺鈴鐺聲,在她的周身響起。
葉浮光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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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和我一起死嗎?”
蘇挽秋動了動唇,仰頭看著抓住自己的人,覺得很好笑,那些血色從她們交握的掌心滑落,將她唇角的紅痣襯托得更豔麗。
她以為這隻小狗成長得多麼厲害,卻到頭來還是那樣膽小,唯唯諾諾,明明製定了很完美的計謀,卻還是被
() 自己差點翻盤。
好笨。
沈驚瀾到底是怎麼教的?
如果這隻小狗是她的,她肯定會教得比沈驚瀾好一百倍。
葉浮光咬牙切齒地答“不想”,她隻是想活捉蘇挽秋,但現在全部的力氣都用在讓自己不要跟著掉進海水裡。
她們相握的手卻在不斷打滑,蘇挽秋又看了會兒,出聲道:“這麼不舍得我死,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
葉浮光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手勁卸了力。
就是這一下的心虛,蘇挽秋搖了搖頭,跟她相握的掌心徹底滑脫,但在墜入海裡之前,卻放鬆地展開了自己的手臂,視線越過葉浮光,去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人。
對上那雙冷冽的、好看的黑色鳳眸。
這次她隻彎了彎唇。
她好像又回到了六歲那年的永安。
她跟著身邊的宮人逃出了皇宮,倉皇地在宮道上赤腳跑著,身上都是傷,遠遠地,有騎著高馬的士兵策馬過來,朝著她舉起了刀。
遠處一支飛嘯而來的箭矢,將她從那裡救下。
於是,她被朝廷拋棄、被父母拋棄的短小生命,又往後延長了些,又讓她體驗顛沛流離、在陌生草原上,被帶著自己的尋芳姑姑背叛,靠著一種難言的求生欲,在貴霜的折磨下長大,直到今日。
她沒有國,沒有家,沒有歸屬。
像是早該死在那年的流魂,苟延殘喘到今日,在這人世間飽受蹉磨與痛苦。
葉浮光其實說的很對,她根本就不想複國,那個終點不是她要的——
貴霜說的也很對,她的身體裡流著的隻有仇恨,毀滅一切的仇恨,無論大宗、大衹,那些推著她、想要她複國的舊臣,還有試圖攀附她、分一杯舊國朝立新羹的新勢力,她沒想讓任何人好過,隻想要這個世界毀滅。
難以名狀的仇恨組成了她,讓她一直到今日。
被這一箭帶回六歲那年。
蘇挽秋感受到的隻有解脫。
她想。
或許。
她也應該死在那一年,隨她的國、隨她的家,一同葬在那座城池火海裡。
沈驚瀾這一箭。
很早以前就不該歪,如今終於指向了正確的敵人。
……
蘇挽秋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墜入深海海麵。
“怦——”
高高的浪花濺起,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