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浮光做不到。
她絕對不會讓沈驚瀾再在自己的眼前受一次傷。
……
上一世的教育與知識在葉浮光腦海中反複出現,她閉著眼睛,因為情緒翻湧得
太厲害,便沒辦法很好地組織語言,隻能磕磕絆絆地解釋:
“你身體裡很多舊傷……若是懷孕,那些傷都會出現,而且不好用藥……會很辛苦很辛苦……我會擔心,你彆生,你不要生……你答應我,好不好?”
她說著說著,對那種未來的恐懼使得眼淚再度湧出來,就這樣洇濕了坐在沉香木椅上的人衣領,讓沈驚瀾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能地將人抱入懷中,根本不記得剛才翻開那奏折時想的事情,恰好這時鬱青帶著禦膳房的糕點回來,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乍然瞥見兩人的情景,立即抬手止住後麵的宮人,又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沈驚瀾將執拗地強調“不許生”的人抱在腿上,拿出絹帕擦她麵上的淚痕,倒是沒想到葉浮光對她的身體健康執著到這個程度,可是想想先前幾次讓心上人擔驚受怕、以及在鳶城因為這事鬨到差點要同自己和離的地步,又能理解她現在的淚。
說到底,都是自己總一次次地拿命去拚,留下的債太多,現在才沒有任何能堅持的餘地。
她思索片刻,對葉浮光道,“先讓……葉漁歌來看看。”
葉漁歌沒有進太醫院,按說平日有些不舒服的再叫她一個臣子肯定不合適,然而群臣密切關注後宮情況的當下,倘若沈驚瀾龍體不適,傳到前朝不知道又是什麼軒然大波。
現在傳葉漁歌,倒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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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於葉浮光的這層關係,葉漁歌被皇後傳入後宮倒是很方便,況且兩人都是乾元,從倫.理和親情兩層角度而言,朝臣都挑不出錯處。
她穿著葉浮光給她用妝花緞裁的衣衫,布料選的淺色係,上麵用銀線穿出的竹葉層層疊疊,在日光下還會與底色交織出深淺不同的陰影。
才剛走進長春宮,就見迎麵而來的皇後在對自己擠眉弄眼——
葉漁歌瞬間頓了下。
她出聲道,“眼睛怎麼了?”
“……”這同渣父的血脈默契,果真一點也指望不上。
葉浮光被噎了下,倒是不疾不徐跟在她後麵、猜到她要提前賄.賂醫者的沈驚瀾低聲笑了下,被聽見動靜的葉漁歌瞥了眼,想起來給她們倆規矩地行禮。
“自家人不必多禮。”沈驚瀾唇角的笑意還沒收,微笑的模樣隨和,“今日朝會葉卿也在場,而今借皇後之名宣你入宮,主要是為了——”
葉浮光先聲奪人,捋起衣袖,搶下了沈驚瀾的話頭,“為了讓無所不能的神醫來看看,我能不能生!”
“……”
沈驚瀾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而葉漁歌條件反射地想翻白眼,止住自己想給這位中宮之主來兩針的衝動,諸多的難聽話在唇齒間翻湧,最後被禮儀規矩束縛地隻從牙縫裡逃出一聲,“你……您,想都彆想。”
殺傷力驟減,陰陽怪氣的勁兒卻沒少半點。
葉浮光覺得她這話更像是原本想說:你彆發癲。
沈驚瀾清咳了兩聲,掩蓋自己更
想笑的神色。
葉漁歌卻對皇帝更不滿,合著早朝的時候在龍椅上一言不發,回到後宮卻想出這種餿主意?乾元、中君和地坤生來就是天定,即便葉浮光從前再有隱疾,已經漫長歲月退化的孕.腔注定不可能承擔孕育後代的職責。
她不願意讓葉浮光強行違逆天命,為沈驚瀾做到這種地步。
所以這回答已經是她最好聽的話了。
……
沈驚瀾見到葉漁歌麵色不虞,搖了搖頭,這才出聲道,“皇後是同你說玩笑話,今日召卿前來,是為我。”
她剛想讓葉漁歌彆站在門口,入內敘話,畢竟因為她們站在這裡,長春宮門內外的宮人都避開三舍,遠一些的甚至還有遙遙朝這邊跪下的。
但葉漁歌卻沒有動,她眼也不眨地、膽子很大地直視天顏,甚至沒有讓皇帝給自己看看脈象,而是徑自拱手道:
“臣力所不逮,恐有負陛下所托。”
沈驚瀾表情仍是那副很輕的模樣,“朕的舊傷……真這般嚴重?”
葉浮光在旁邊小雞啄米地使勁點頭。
她的動作逃不過兩人的眼睛,沈驚瀾無奈地替她扶了下發間即將掉下的一根釵,而葉漁歌則是垂首思量,發覺皇帝似乎隻是想聽一句實話,而葉浮光明顯是不願意讚同此事的。
沈驚瀾看她有話要說,還是先讓她入內,畢竟有些內容,即便這些宮人離得再遠,也不是在這大庭廣眾就能出口的。
等到茶盞端上來,葉浮光屏退長春宮的下人,甚至捂住了奔過來的狐狸兩隻耳朵尖尖,在旁邊摸著狐狸光亮的皮毛,聽沈驚瀾出聲:
“愛卿不妨直言。”
於是葉漁歌也很淡定地將自己思量的內容道出,“若想勉力而為,亦有損壽數,至少二十年,陛下可願換之?”
這次輪到在旁邊擼狐狸的皇後斬釘截鐵:“想都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