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有個笨蛋皇後在的緣故。
葉漁歌覺得在這朝堂混點俸祿似乎也不錯,然後在逢年過節,宮宴或是家宴上,看那隻快樂小狗製造一點新的樂子。
她覺得這生活也挺快樂的,不過沒有設想到沈驚瀾和葉浮光離開深宮的未來——
但既然許樂遙這樣說了,這件事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她把疑惑拋了回去。
“我希望……?”
許樂遙有些茫然地接話。
她想到夢裡自己最後孤獨無比離開、怎麼也等不到朋友來相見的那股遺憾,垂下了眼簾,即便麵上帶著酒氣,可是她很清楚自己沒有醉。
一點也沒有。
自己不可能在葉漁歌這個醫者麵前裝醉,即便裝了,也定會被拆破。
所以有些話……沒辦法若無其事地出口。
然而那回答,卻已經在心中響起。
在葉漁歌詢問的時候,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的身邊,直到我死亡,因為我不想再孤獨地離開。
可是……
這話對於友情而言,是否太霸道?
……
帳子裡安靜了很久。
葉漁歌看著許樂遙沉吟了很久,在那句未完的話之後,良久沒有往下接,就那樣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在酒香裡浸染許久,猝不及防開口:
“我喝醉了。”
葉漁歌:“?”
許樂遙卻自顧自地點頭,“嗯,沒錯,我喝醉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著,
她還不忘將這剩下的半壇酒給抱走。
葉漁歌:“……”
她抬手按了按額頭(),托葉浮光的福?()_[((),她現在的忍耐力都在無形中提高了。
一頓酒喝得,似乎有什麼改變,又似乎什麼都沒變,不過這些對於葉漁歌而言,都無關緊要,她對自己人向來是寬和的,容忍度極高,哪怕剛才許樂遙不是來找她共飲,而是單獨索要這些酒,她也會給。
不過到了半夜。
對麵的帳子裡就冒出些動靜來。
許樂遙身邊的侍者踏著夜風匆匆過來,跟葉漁歌這邊守著帳子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將淺眠的她給吵醒了,出聲問了句:“怎麼了?”
她還以為是帝後那邊的動靜。
結果侍者有些為難地回答,“許少傅飲酒過量,夜半頭疼,說不想驚動陛下和太醫,想請您去看看。”
朝中倒是也有人知道葉漁歌的醫術不凡,不過沒人會讓她看,畢竟大家都是同僚,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天得罪人,能勞煩太醫的,絕不會找共事的人。
侍者也不知道葉漁歌的醫術,因為她很久沒有行醫了,聽見那邊的要求,感覺以許少傅的地位,自家的主子還是彆沾染這事比較好。
誰知過了會兒,合衣起來的葉漁歌直接掀開了簾子,墨色眼眸在夜色篝火裡看向對麵,“走吧。”
-
許樂遙確實是喝多了。
那酒的度數太高,剩下的半壇子她拿回自己的帳子裡,本來是打算留著一些到下次再喝,誰知看著自己學生們的文章,看著看著覺得煩,讓人給自己倒酒,不知不覺就全喝完了。
恰好皇帝那邊又派人送來了烤羊肉——
吃得太多,又喝得太醉,她頭疼得厲害,睡不著,起來全都吐了。
她意識模糊的時候,恍然又回到了夢境裡的結尾,她憂思過度,到老了茶飯不思,吃不了多少,全都給吐了,那滋味十分可怕,而她隻能在這種恐懼裡看著自己日漸消瘦。
在那時,財富、權力,都救不了她的痛楚。
她無比地想念葉漁歌。
她好想知道如果是葉漁歌,能不能救她。
所以神誌不清的時候,侍者給她喂了水,她漱口之後,在生理淚水冒出來的時刻,囫圇將夢境裡的話給喊出來:“小魚……漁歌、去找……找她……”
然而等那股可怕的勁兒緩過來,神智也清醒不少、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的時候,許樂遙扶住旁邊的屏風,改口道:
“彆、彆讓人驚擾同僚歇息,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回歸的理智告訴她,夢境裡的結尾,她患上的惡疾,就如同鳶城無可救的先帝,哪怕神醫在世,就是神仙來了,也難將這命數給續上。
她隻是不小心喝多了,吃多了,不是年歲將至——
不用半夜將人吵醒。
扶著屏風、弓著腰站在那裡的人緊閉著眼睛,麵色難看到了極點,好不容易緩過那陣勁兒,睜開眼眸
() 想起來的時候,手腕處卻有了覆上來的新溫度。
她條件反射一驚。
直到鼻息後知後覺捕捉到那股清冽的竹香。
在許樂遙訝異地回頭時,另一隻手手背貼上了她的額頭,葉漁歌正好站在她的旁邊,在她低聲問“是不是他們去吵醒你”的時候,淡然問她身邊的人:“少傅睡前出去吹風了?”
對方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那會兒有人來找大人商議明日的行程。
葉漁歌轉頭吩咐跟著自己來的人,“行止,回我帳中,打開藥草包,抓這些藥過來……”
……
在熬藥的期間,葉漁歌給許樂遙行了針,將她身體裡的熱先散掉,再以止嘔、通脾胃的藥草熬了喝下去,睡一覺起來當是無恙。
不過等她行針過後,靠在榻上的人卻已經睡著了。
等到她的人匆匆將藥端過來,卻發現帳裡一片寂靜,而伺候許樂遙的人也從打盹中驚醒,發現少傅已經睡著了,而葉禦史的針也已經收了起來,趕緊小聲道歉,躬腰謝過她夜半不辭辛勞過來,想請她先回去休息,這裡都交給自己。
畢竟夜已經深了。
葉漁歌又動了動指尖,搭在許樂遙的手腕上摸了她的脈象,然後輕聲交代對方的侍從,若是她半夜醒來,就給她將藥熱了喂下去,注意彆讓她再著涼,說完起身就想走——
凜冽的竹香似要遠離。
本來已經睡著的人忽然眉頭一擰,抬手在空中抓了下:
“小魚!”
太過響亮的夢話,一下子把葉漁歌的步伐給留住了。
她回過頭,許樂遙還是沒有睜開眼睛,眉頭卻已經擰緊了,陷入夢魘的狀態,喃喃地又喊了聲,“小魚。”
轉過身的葉漁歌目光奇異地看著她。
倘若先前隻是猜想,現在她就已經確定,那夢境給許樂遙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自己不在的時間,這位曾經的好友、後來的權臣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疼……”許樂遙如此喃喃道。
這讓她榻前本來想將葉漁歌送走的仆從有些舉棋不定。
倒是葉漁歌很輕地呼出一口氣,對對方做了個手勢,輕聲道,“算了,今夜我就在這兒,勞煩給我也準備一張榻。”
“那就多謝葉大人了。”
-
後半夜,許樂遙沒再說夢話,倒是緊擰的眉頭沒怎麼鬆開。
她身邊的人以她身體有恙為由,在陛下那裡請了半日假,沈驚瀾和葉浮光想著她平日裡為朝廷也算殫精竭慮,本來想帶著太醫去看,不過在聽說葉漁歌就在她對麵、而且半夜去看過情況之後,就隻有兩人前去。
彼時葉漁歌恰好要走出許樂遙的帳子——
她麵上有很淺的疲倦,因為昨日睡得匆匆,那邊並不怎麼舒服,以至於她沒睡好,剛才醒來的時候她又給許樂遙把了脈,發現已經沒什麼事情,所以準備先回自己的帳中休息。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
後麵響起的疑惑:“漁歌?”
她回過神(),沒想到許樂遙這時候醒來(),頓了頓,轉身道,“還有哪裡不舒服?你昨晚說疼。”
許樂遙:“……?”
她麵色呆滯了片刻。
沒想到自己昨晚生病之後打瞌睡還說夢話,甚至由此聯想到平日裡壓力比較大的時候一些朝廷上的事情,臉色白了又白。
直到葉漁歌等了一陣,她才恍然回過神來,立即搖頭:“做了噩夢罷了。”
葉漁歌想了想,“我那裡有些安神的香,稍後讓行止拿來。”
許樂遙點頭又搖頭。
她習慣地露出自己應有的笑容,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葉漁歌盯著她麵上的笑,卻倏然道,“我看顧你一宿,不是為了看你這虛偽的笑。”
“……”
許樂遙唇邊的笑意僵住。
眼見對方要離開,她被連續兩晚的噩夢所擾,情急之下出口道:“你、你彆生氣——”
“小魚,我……在那個夢裡找了你很久,我總是找不到你。”
所以不要這樣生氣地離開。
就像許樂遙莫名很後悔,在那個夢裡,送對方離開的時候不該那麼輕率,讓這場情誼斷也斷得突然,後來怎麼都找不回來。
……
剛好走到門口的葉浮光:?
她忽然拉住了沈驚瀾的衣袖,表情微妙,指了指裡麵,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
我沒聽錯吧?
好像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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