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鞭炮聲中,新年來臨。
c市的冬天每年都會下雪,這是孩子們最愉快的時刻。
外麵鋪天蓋地一片銀白色,陳虎年前挨了一頓打,他爸是個暴脾氣,看了他卷子摁住就揍了一頓。
陳虎考了五十分,他們學前一班的倒數第一名。
小胖墩兒殺豬一樣的哀嚎差點整個小區都聽見了,趙芝蘭搖搖頭,有些好笑:“這孩子嗓門穿透力也太強了。”
新年成了陳虎小朋友的免死金牌,他被扣了壓歲錢,但是好歹他暴脾氣的爹不揍他了。
陳虎帶著小區的一群小朋友出去玩,身後浩浩蕩蕩跟了六七個男孩子。其中還有兩個比他大兩歲的,隻是沒有胖墩兒結實。
李達說:“我們去找敏敏吧。”
陳虎想了想:“捉鳥兒放炮,不和女孩子玩。”然而再一想方敏君漂亮高貴的樣子,又同意了,“好吧,我們去找她。”
老式小區所有男孩子都在這裡了,除了裴川。他們這裡的建造特彆老,還有特色,和一個大院兒有點像,然而樓層會高一些。
南麵的牆夏天會長滿爬山虎,現在結上了一層冰晶。
他們找人特彆容易,站在樓下放開嗓門喊就成:“方敏君——”
孩子們的聲音在樓下此起彼伏,喊完了方敏君,陳虎又想起自己吃了貝瑤的蘋果。於是又帶著大家繼續喊:“貝瑤——”
清脆稚嫩的嗓音整個小區都聽見了。
裴川在對麵樓和媽媽蔣文娟一起包餃子,蔣文娟一開始隻當讓他有點東西玩。畢竟學前班那一點寒假作業裴川兩天就寫完了,彆的孩子不會主動帶上一個“累贅”玩,蔣文娟心酸,隻能自己抽點時間陪兒子。
然而裴川垂眸,蒼白的手指捏著餃子的褶皺,似模似樣。他總是這樣,學什麼都很快。
蔣文娟心中更加難受,裴川領卷子回來那天晚上,她在被子裡悶著聲音哭了半夜。裴川是學前一班唯一一個一百分。她的兒子這樣聰明優秀,卻被剝奪了雙.腿,這輩子都毀了大半。
裴川原本在認真包餃子,聽見樓下起起伏伏喊貝瑤,手上的餃子捏破了一點皮。
他黑色的眸子淡淡看著它,又把那個缺口捏上。
蔣文娟一直在觀察他,一下子就發現了。沒有小朋友會主動找裴川玩,畢竟孩子們像是輕快的鳥兒,他們推不動,也不會願意推著沉重的輪椅帶上裴川。
蔣文娟怕兒子心裡難受:“不包餃子了,媽媽帶你去外麵玩吧?”
裴川嘴唇翕動,他想拒絕,然而最後到底什麼都沒說。五歲這年,他對世界還抱有期待和向往,他也想出去看看雪。
蔣文娟洗了手,推著裴川走出去。
小區往北一百來米,有一家茶館,煙味兒嫋嫋,會有人在這裡打麻將。
蔣文娟倒不是要去打麻將,她隻是推著裴川去瞧瞧熱鬨,孩子們也會在這周圍玩。
高大的柏樹上落滿了雪,樹下孩子們歡聲笑語一片。
裴川的輪椅安置在一旁,茶館內有人招呼道:“蔣醫生過來玩了啊?”輕飄飄的目光帶過裴川,也會憐惜地喊上一聲小川。
“是啊,你們玩,我就看看。”
裴川的目光越過柏樹,落在捂著眼睛的小姑娘身上。
貝瑤穿著自己的紅棉襖,兩隻小手把眼睛捂得嚴嚴實實,陳虎領著方敏君又貓腰又鑽巷地藏。小女孩清亮的嗓音說:“3、2、1……我來找你們了!”
她笑著放開手,第一眼卻是對上輪椅上男孩的目光。
他率先移開眼睛。
貝瑤眼睛亮了亮,她還看不懂自己本子上的小秘密,然而並不妨礙她心裡親近裴川。她想和他說說話,可是一整個學期,裴川都不怎麼搭理她。況且現在先得去找孩子們,她隻好邁著小短腿去找陳虎他們。
陳虎也損,他帶著所有人鑽進了茶館旁的倉庫裡,那裡堆滿了尼龍口袋。
孩子們往裡麵一蹲,貝瑤找到天荒地老都找不到。
她打小脾氣很好,在周圍找了一圈,累得氣喘籲籲,布簾和草叢都被她撩開來看了,裡麵什麼都沒有。裴川冷漠看著。
柏樹撲簌簌,落了女孩一臉積雪。
冰涼的雪觸到她溫熱的肌膚化掉,彙成水流過她的臉頰。她狼狽地躲出來,杏兒眼清潤,像是被欺負哭了。
裴川手指扣緊輪椅,許久等貝瑤路經他身邊還要找的時候,他低聲道:“倉庫裡。”
聲音很輕,像是久埋在大雪中的喑啞,拉扯出絲絲生硬。
貝瑤呆呆回頭看他,他冷著臉,似乎什麼也沒說過。
她轉身向倉庫走過去,小手撥開尼龍口袋,果然蹲了一排孩子。
陳虎對上小貝瑤笑盈盈的臉,瞬間懵了,然後爆發出一陣大吼:“貝瑤你肯定偷看了!”
“我沒有偷看。”
“我才不信,你耍賴!”
小胖子像是被點炸了的炮彈,還是李達看了眼無措的小貝瑤,出聲道:“你先看見的誰?”
裴川的目光透過開著的倉庫門看過去。
貝瑤看了眼委屈得要死的小胖墩兒,他快氣哭了。她軟糯糯道:“我誰都沒有看見。”
她心想,她是有三年級記憶的小姐姐,不能欺負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