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玉和裴泠泠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天色已黑,卻被燈海染成了深橘色。
黃曉玉指著開在酒店裡的超市對裴泠泠說:“吃多了,我去買板養樂多。”
裴泠泠正好看見一樓通向電梯間的走廊裡沒什麼人,於是朝黃曉玉擺擺手:“我去看看那個望遠鏡,你買完了來找我。”
黃曉玉朝望遠鏡的方向瞥了一眼,“謔”了一聲,大概是想說裴泠泠幼稚。
這個點兒,走廊裡沒什麼人了,走廊儘頭的那架望遠鏡旁邊也沒空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了。裴泠泠走到望遠鏡旁邊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那是一個類似於天文望遠鏡的單筒鏡,外觀還挺複古的,上麵的花紋有種中世紀的藝術感。
雖然七星大峽穀景區關閉了,但裴泠泠還挺想從這個望遠鏡裡看看那裡長什麼樣的,她毫不猶豫地就湊了過去,睜著一隻眼睛對著望遠鏡的孔看。
第一眼黑乎乎的一片模糊,什麼也沒看到。裴泠泠瞪大了眼睛,眨了好幾下。那片模糊的黑暗突然就像被風吹開了一樣,顯露出了背後的景象。
深邃的黑,裡麵遍布著破碎晶亮的點,成河成海。
那是......宇宙?
裴泠泠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望遠鏡不是能看見七星大峽穀的風景嗎,怎麼變成宇宙了?
而且那個宇宙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不是傳統印象裡的清冷漆黑,而是透著些微的血色紅光,整篇無際的黑暗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一下下地膨脹收縮著。裴泠泠感覺到了一種非常難以忍耐的惡心感,直衝大腦,像一根鋼筋在她腦子裡攪動,直攪得她眼球發脹,胃裡泛酸。
裴泠泠用手扶住望遠鏡,手指碰上了調節遠近的滑輪,她本來以為那隻是一個裝飾品,沒想到鏡頭裡的畫麵真的被拉近了。她有種直覺,她現在應該馬上停止觀看,再這樣看下去可能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但是那畫麵裡的東西又像是有著什麼奇特的吸引力,勾動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渴望,她想看,想看看那片宇宙裡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畫麵在拉近,她看見了帶狀的銀河,透著微微的血色,像是滴在水裡的汙血,染紅了整個宇宙;她看見了熟悉的......太陽係。
太陽係是她在初中地理課上學過的,熟悉的八大行星,帶著異樣的生命力,隨著宇宙的膨脹和收縮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這和她在書上的照片上所看見的不一樣,透著一股隱隱的邪氣,又或者說,在這個宇宙裡,流淌著一種粘稠的,讓人無比厭惡的情緒,仿佛隻是看一眼,就會被沾染,但又忍不住去看得更仔細。
畫麵再次拉近,她看見了猩紅的月亮、血色的塵埃,像是要滴出血一般,看見了布滿黑褐色斑點的地球,坑坑巴巴,帶著一種讓人難受的蠕動感,那種肮臟汙穢感更加明顯。等她再仔細看時,驚詫的發現,那些覆蓋在地球表麵上的東西那根本不是什麼黑褐色的斑點,而是......複眼。
密密麻麻的複眼遮蓋住了整個球身,一眨一眨地透露著濃濃的惡意和怨毒,細長油亮的根須從複眼之間伸出,像蠕動的蛆蟲瘋狂抖動著。
這到底是什麼?真的是地球嗎?是她所認知的那個宇宙嗎?可是宇宙怎麼會是這幅模樣,地球又為什麼長滿了複眼和根須?更何況,她本來就是站在地球上,用望遠鏡在看外界,為什麼會從望遠鏡裡看到另一個地球?
那是什麼?!
如果她所看見的才是真正的地球,真正的宇宙,那她所在的這個宇宙又是什麼?
裴泠泠的大腦裡一陣陣地跳動發麻,喉頭甚至泛出了一絲絲的甜腥,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是她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那種強烈的好奇和渴望促使著她瘋狂地想要看得更清楚,她清晰地感覺到,從她的內心深處似乎生長出了某些不屬於她的部分,一點點吞噬著她本身的理智。
眼前的血色越來越重,畫麵一點點拉大,耳邊隱隱有些晦澀難懂的囈語,那是一種非常古怪難忍的發音,讓她根本無法辨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語言,她看到了複眼在轉動時流出的粘液,看到了抖動的根須上遍布的肉瘤,穿過腐肉的惡臭,她看到濃霧彌漫的大地;看到血色的山川河流;看到漂浮在海麵上的畸形肢體;看到了一個背影。
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那是......她自己的背影?!
又好像不是......
她看到“她”站在一架孤零零的單筒天文望遠鏡前,像蜘蛛一樣張開四肢趴在上麵,以一種鬼魅褻瀆的姿態陰冷的窺探著望遠鏡內的景象,“她”的背上生滿了複眼,沾滿了蠕蟲,腐爛的膿液滴滴答答的流淌,帶著腥臭的惡意。
裴泠泠想起黃曉玉和她一起看那段睡眠記錄視頻時,她們在她背上看到的一大團複眼,隻是那視頻裡麵的複眼和這個背影比起來要少得多,就像是被癌細胞感染後初期和晚期的區彆。所以她最後也會變成這幅模樣嗎?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念頭開始在裴泠泠心中瘋狂生長,像是不受控製了一樣,似乎在指引著她去探索某種世界的真實?
世界的真實?這個詞語在她腦海中閃過時,她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異樣像被澆了水、施了肥,在靈魂深處瘋狂生長,帶著腐爛的氣味。
她看到,那個“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緩緩地用一種彆扭的姿勢直起身來,慢吞吞地向後轉來。
快了,就快能看到“她”的臉了,裴泠泠心底冒出一股奇詭的狂喜,讓她徹底忘卻了這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險,隻想去追逐,去瘋狂的追逐,去......
就在裴泠泠馬上能看到“她”的臉時,她隻覺腦袋一陣巨疼,眼前的畫麵也模糊成了色塊,她不受控製地往後仰倒,天昏地暗的惡心充斥了全身,下一秒就是尾椎和瓷磚地接觸的鈍痛感。
她勉強聚焦視線就看見了眼前一雙無限放大的皮靴,繼續向上是一條卡其色的工裝褲,顯得穿的人腿很長。
身著黑T恤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裴泠泠,她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人,這是她和黃曉玉覺得像白起的那個小帥哥,甚至讓裴泠泠產生了一種“以前見過”的眼熟錯覺。
但是這樣近距離看,裴泠泠又覺得他一點兒都不像白起,也沒有任何“眼熟”的感覺,隻讓人感到無比的怪異,但是她現在並沒有太多精力思考,那股子惡心感幾乎充斥了她整個神經,她不受控製地劇烈喘息著,一大堆疑惑從心底瘋狂往外冒。
剛剛那是什麼?她為什麼會看到那些東西?她現在又是怎麼了?這個年輕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裴泠泠努力保持著視線的清晰,勉強看到了年輕人微蹙著的眉頭和眼底的一股清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