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三層彆墅內,四處靜悄悄的,仿佛隻剩下鬆本由子一人。
女傭輕手輕腳為鬆雪打開門,將她領進客廳後,便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這架勢,就像這裡麵關著一位被流放的囚犯,難得有人來造訪。
但這“囚牢”可相當輝煌華麗。
裝修采用了細膩繁複的洛可可風,讓人恍惚自己走進了路易十五時代的法國宮廷,精致的木雕牆飾,穹頂一般巍峨的門廊,還有如葵花盛放的璀璨水晶燈,充分體現了資產階級的優越性。
光是連同走廊的一樓客廳,便接近兩百平米,寬敞開闊,巨大的落地窗外豔陽高照,光線極佳。
鬆雪站在玄關處,並沒有人指引她換室內鞋,剛才出現又離開的女傭仿佛隻是個幽靈,充當了開門的工具人。
看來,鬆本家的長輩們對她惹出的麻煩十分不滿,有意把這位大小姐扔在這裡,讓她“好好反思”。
既然他們都不在意,鬆雪也就不顧那麼多了。她看了眼纖塵不染的深紅木地板,自言自語說了聲“打擾”,便踩了上去。
琴聲從門廳後傳來,靜謐的月光奏鳴曲如潺潺溪水,從鋥亮的地板上流淌而過,與屋外傾瀉而下的陽光融為一體,在這個午後,顯得格外柔和,但琴聲中分明沉澱著壓抑,與落寞。
鬆雪轉過彎,便看到了側對著她坐在鋼琴前的鬆本由子。
她像是沒有察覺到外人闖入了自己的世界,閉著眼睛,隻循著指尖的記憶在黑白琴鍵上遊走。
直到一曲終,鬆本睜開眼睛,從鋼琴前起身,將曲譜隨意地一撥,轉向來客。
“你來找我?”她穿著室內拖鞋,身高與鬆雪相仿,依然矜持地揚起下巴,像高傲的不願屈折的白天鵝。
鬆本神態中帶著不加掩飾的疲色,頓了一頓,聲音也晦暗許多:“聽說你們破了案,恭喜……也謝謝你,鬆雪。”
“責無旁貸。”鬆雪答道,語氣也輕快了一些,“偵探的理念是,不該讓無辜的人平白遭受罪責冤屈……你覺得呢?”
鬆本咬住下唇,直到微微發白。
“你還是怪我,對不對?”她小聲問。
少女眉毛微蹙
,愈發像是一株楚楚可憐的蓮花。但今日在這裡,並沒有其他人——尤其是她的傾慕者欣賞她的姿態。
而鬆雪雖然能欣賞同性的美貌,但無論何時何地,放在她心裡第一位的,都是追求真相。
“這看你怎麼理解,你會這樣問我,不是因為你心裡也清楚,這樣做並不對嗎?”她麵不改色地反問,“你對每個人都很好,但即便是你,也是私心,有自己的喜好。有人心甘情願為你出氣,你心知肚明……”
說到這裡,她哂笑著搖了搖頭。
“也多虧幸村君找我合作,而我們也隻是假裝交往。不然,換做一個真心喜歡他的女生,因為接受了他的告白,就要被你們一群人排斥、打壓,估計早就崩潰了吧。”
“……對不起。”
鬆本垂下了頭,秀麗的卷發無精打采地耷拉在臉頰邊上,這一刻,她的愧疚倒是真的。
她教養極好,無法容許自己做出任何越矩之事。但這些年壓抑許久,心底反而充滿了強烈的情緒——就像川原和小城做的事情,她清楚是非,明知道不應該,卻不由自主地、隱秘地期盼著。
褐發少女闔上眼睛,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道:“要喝茶嗎?”
兩人在沙發邊落座。茶幾上擺著一套精美的瓷器,價格不菲,被她隨手拾起一個茶杯,熟練地衝洗,放在桌上,準備去取茶葉。
鬆雪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知道對方隻是想通過做點什麼事來轉移注意力,並不阻止。他人的道德底線,並不歸她管。
為此愧疚也好,悔恨也好,她也並不在意。
正如幸村所說,當時的他們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無形力量推動、壓迫,做出了原本不該做出的事情。她推測,這是“狼人”侵入的影響,就算他們不做,自然也會有其他角色出現,替他們完成這些“戲份”,讓劇本順理成章發展下去……直到她“被喚醒”。
鬆雪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她拿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分辨不出茶葉的滋味,終於將醞釀已久的話道出:“案子已經水落石出,我來找你,並不是為了秋後算賬,畢竟事情已經翻篇了。事實上,我有些疑問,也許你不方便回答,但我確實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