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雪不吭聲,對麵逆卷奏人也不說話,客廳裡靜悄悄的,五隻眼睛互相乾瞪——還有半雙屬於泰迪熊的眼睛。
她認真地看了他很久,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十八歲了,而不是八歲,更不是八個月的嬰兒。
已經可以被正兒八經地稱為“男人”的年紀,逆卷奏人卻還是一副孩子氣的模樣。
他的身高與鬆雪相仿,瘦瘦小小的,臉也十分小巧,五官像是未長開似的,顯得十分稚嫩,摟著一個大頭玩具熊,一雙比女孩子還大的紫色眼睛下是一片烏青的黑眼圈。
“嗯,那個……”鬆雪勇敢地打破了安靜得異樣的空氣。
逆卷奏人身後的壁爐熊熊燃燒著,將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搖曳著像個幽靈。
聽到她的聲音,他也終於動了,摟著泰迪的力氣愈發用力,在熊熊的手臂上勒出一條痕跡,然後猛地上前一步。
“我等你很久了,光。”原本屬於少年青澀的聲線,如今變得十分壓抑晦暗,仿佛在忍耐著某種強烈激進的情緒,表麵上卻非常有禮貌地用上了敬語。
鬆雪望著他,沒說話。
“我該說……歡迎回來嗎?”
不不,誰想“回”到這種地方啊!
她沒有說出口,但沉默的態度裡透露了一切,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逆卷奏人看懂了,也被激怒了。逆著火光,他的臉被埋入陰影中,眼神卻變得更加灼熱發亮。
“你到現在才願意來見我!事到如今,就算你哭著向我求饒,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鬆雪:“……”
話是這麼說,但她覺得他的聲音才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該說不愧是熊孩子嗎,說哭就哭的脾氣,簡直跟八個月的嬰兒沒什麼區彆。鬆雪再次確認了一遍,麵對他灼灼的眼神,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她清了清嗓子說:“那不如我們反過來,你哭著向我求饒,我來考慮原諒你?”
“……誒?”
逆卷奏人的表情短暫地出現了一片空白,好像懵了一會兒。
這是個什麼邏輯?他絞儘腦汁思考,反而被攪得一團亂,用那隱隱的哭腔抽抽搭搭地問:“我為什麼要向你道歉?明明逃走的人是你——”
“這是個
好問題。”鬆雪嚴肅地答道,“你都知道我是逃走的,可想而知你們對我做了多過分的事情,不該向我道歉嗎?”
奏人:“……”
懵。
逆卷奏人的人生法則是,隻有彆人做錯事,絕對沒有自己做錯事的時候。就算麵對這種情況,他也絕不會認輸。
熊孩子的手段,他用得十分熟練。一言不合就抹眼淚,汪汪大哭。
那隻被他珍視的泰迪熊隨著他的動作擺動著手臂,咧開的笑容始終對著鬆雪的一側,令她頭皮微微發麻。
所謂熊孩子,一般是從小被家長寵得無法無天……但鬆雪想了想科迪莉亞,搖了搖頭,那麼隻能是另一種可能性。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母親的注意力,說明他總是被忽視,極度缺愛。
合理推斷,這樣的角色,需要一個充滿母愛的戀愛對象。
可惜,她不是。
鬆雪腦中警鈴大作,第一時間試圖撤退,但反手一推門,發現推不開了。
再抬頭時,逆卷奏人幾步衝上來,抽抽搭搭地,連熊帶人撲到她麵前,張開手臂將她摟了進去,和碩大的一隻泰迪擠在他的懷裡。
她掙紮著把熊頭推開,呼出一口氣:“你抱得也太緊了吧。”
直到感受到奏人身上的力量,看著瘦弱的臂膀結結實實地摟著她,根本掙脫不開,鬆雪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麵前的確實是一個成年的男性。
正因如此,和眼前哭哭鬨鬨的“熊孩子”模樣反差實在太大,令她微微地恍惚起來。
“奏人君……”
他吸了吸鼻子:“不是說好了要當我的伴侶嗎,為什麼你要跑?”
什麼時候說好的?
鬆雪回過神來,十分警覺,小心翼翼地問:“在你夢裡嗎?”
奏人猛地從她肩膀上抬起頭,怒氣衝衝地瞪了她一眼,更多的是怨念和悲傷:“你明明說過,喜歡我……和泰迪的。”
“……呃,”她艱難地提醒,“如果我真說過這樣的話,可能後者才是重點呢?”
畢竟,女孩子很難不喜歡毛絨玩具,重點是毛絨。
可他才不管呢。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就絕不會鬆手,此時的逆卷奏人就把她當做木頭抱得很緊,另一隻手繞過泰迪按住了她的肩膀,
眼淚還未掉完,唇角卻逐漸勾起弧度,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反正,你就算你想要逃走,也會被他們抓回來,都是無用功吧?那麼,不如好好地待在我身邊……”
那張臉貼得很緊,灼熱的呼吸挨著鬆雪的脖頸,她閉了閉眼睛,似乎能聽到對方砰砰的心跳。
感受到她抗拒的力量小了很多,奏人的表情也溫和不少,灼熱的眼眸稍稍平靜下來,輕輕地喚了一聲:“光小姐。”
“……可以不要這麼叫我嗎?”
她已經麻了。
“這裡隻有我們,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我們,”他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逐漸激動雀躍,“我會等到你……成年的時候。”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