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你的方子。”沐戈壁蹙眉,有點不願意。
在他心裡,鹿仁佳的配方就該屬於鹿仁佳,雖然他之前也想過拿來自用賺錢,可真當鹿仁佳主動提起的時候,他又有點舍不得。
比起沐戈壁複雜的心情,鹿仁佳倒是無所謂的甩甩手:“儘管拿去,我是覺得太甜了。”
所以在她心裡,這個方子屬於失敗品。
“不過既然你們覺得好吃,應該是符合大眾口味的。”
見沐戈壁還有些想不開的樣子,鹿仁佳覺得有些好笑:“這方子是我的,我都沒舍不得,你這一臉肉疼的樣子乾什麼?”
“沒什麼。”沐戈壁搖搖頭,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度了。
小胡還在那裡絮叨著材料多難買,說最近到處亂糟糟的,尤其知青辦:“高中畢業了一批,不少人家沒考上工,知青辦上門發了通知說必須下鄉,家家戶戶都哭哭啼啼的。”
一邊說一邊搖頭:“我也是幸運,出來的早,不然估計也得下去。”
小胡初中畢業就出來考公了,正好他姑父是開小客運的,得到內部消息說客運站要擴招,立即就把家裡適齡的孩子都拎過去考試了,小胡運氣就這麼好,直接給考上了,後來說是高中畢業,實際上一天學都沒上過。
“結了婚就更安穩了。”
原則上城市戶口結了婚是不會下鄉當知青的,除非本身就是下麵考工上來的,那樣會被發回原籍做知青。
“是這麼回事。”
提起結婚,小胡就更高興了,他本來對結婚是沒興趣的,可現在有了對象,又開始心心念念想結婚了:“現在就看我大哥能不能分到房子了。”
隻要大哥一家搬出去,家裡就寬敞了。
“以後我和曉雯也要申請房子的,不能老待在家裡,不然容易鬨矛盾。”
這就是兒子多的壞處了。
小時候隻想著長大了多幾個勞動力,可結婚生子,哪一樣都是費錢的,錢還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房子,不然王小平為什麼心心念念鹿大山的宅基地呢?還不是因為家裡沒錢起不了房子,兩個兒子眼看著要結婚,為了談媳婦更占優勢嘛。
這有房子和沒房子,相看的對象都不一樣。
十點鐘這一班車子果然不忙,哪怕小胡中途停靠的時候奮力拉客,車子上也沒坐滿人。
等到了許林鎮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一點十分了。
“佳佳。”
一下車,就聽見街角傳來呼喊聲。
鹿仁佳循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鹿小軍站在牛車上奮力的朝著她揮舞草帽,立即也對著那邊揮了揮手:“小軍叔。”
她認了鹿大民做乾爹,鹿小軍自然而然的長了輩分。
等客車掉了頭,停穩了後,鹿小軍才趕著牛車過來了,鹿仁佳將豆腐桶子卸下來放在板車上,老牛立即‘哞’了一聲,甩了甩尾巴,鹿仁佳拍了拍它的屁股:“才一百多斤,你吵什麼,懶鬼。”
鹿小軍憨笑著:“你可彆打,老三叔看的可緊了,今天能叫我牽出來,可廢了不少口舌。”說著,他又回頭跟田雪和沐戈壁打招呼:“田大姐,還有小沐同誌,快上車吧,家裡飯菜都做好了,就等著你們了。”
“欸,好好。”
一直環顧街道的田雪回過頭來,扶著鹿仁佳的手上了車。
鹿仁佳扭頭又想來扶沐戈壁,卻被拒絕了。
顯然,沐戈壁也不想在彆人麵前表現出自己‘柔弱’的一麵,那也太丟人了,鹿仁佳也不強求,看著他慢悠悠的上了車,自己才抻著車轅直接翻身上去,姿態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路況不好,但牛車速度也不快,慢慢悠悠的,豆腐桶雖然晃悠,但也不至於撞壞豆腐。
一路上也不好不說話,於是田雪開始寒暄:“你現在高中畢業了吧。”
“嗯,前兩天才拿的畢業證。”說起自己的學業鹿小軍也不由歎了口氣:“本來想留在鎮上考工,但這兩年鎮上的廠子效益不好,今年一年都沒招工了。”
“有沒有考慮去縣裡?”
鹿小軍:“怎麼沒考慮,我去看了,去考工的人太多了,我成績也一般,想考上怕是難。”
又到了知青下鄉的高峰期,縣城裡但凡有點兒門路的,都想辦法把家裡孩子給塞到廠裡去,可大多數到最後還是要下鄉。
城裡的孩子都安置不了了,下麵村裡的想考出去,更是萬分艱難。
“我已經在村裡上工了,打算先跟著大哥後頭學算賬。”這是打算在村裡謀一個會計的職位了。
但是鹿仁佳聽了卻覺得不靠譜。
鹿大民隻是大隊長,上頭還有老書記,老書記的閨女當年想留在村裡當婦聯主任,村裡人都給鬨沒了,大隊長要是敢安插鹿小軍進大隊部,估計也是要鬨的。
“事在人為。”
鹿仁佳安慰一句:“先去考工,實在不行就留在村裡好好跟著乾爸學,以後做會計。”
鹿小軍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回了村。
鹿九奶奶家裡果然等著他們吃午飯呢,不是什麼好菜,但能填飽肚子,再加上鹿仁佳也帶了不少東西,還帶了一刀肉,鹿九奶奶當即拍板先切點兒汆個湯。
他們三個也不挑嘴。
說起來鹿九奶奶家已經是村裡的富戶了,吃用還這麼簡樸,可見其他人更不好過。
吃完午飯就趕緊上墳去。
鹿大山葬的遠,一家子帶著火紙上墳去,鹿九奶奶請人糊了兩個紙箱子,沐戈壁跟著鹿仁佳一起磕頭,又化了紙箱,算是給了鹿大山陰間裡的安置費,好叫他在那邊買房置產。
回了村裡,鹿大民就通知本家晚上到村委吃席。
孫女燒五七是傳統。
但這些年家家戶戶日子都不好過,多是孫女回來上個墳就算了,像鹿仁佳這樣請本家吃席的是少有,這通知一下去,整個村裡都熱鬨了起來。
鹿大山這一脈的本家各個紅光滿麵的。
鹿大山的後事風光,他們也跟著長臉。
“這大山說起來,就修了這個孫女的福氣了。”
“可不是嘛,當初跟著老卞奶奶那過的叫什麼日子哦,簡直就是往死裡乾的老黃牛。”
“是的哎,不過那時候都想著他養大了國平,以後好歹有個人養老,哪個曉得國平這麼白眼狼,老娘一死,就把大山給趕出去了,後來跟佳佳也這樣,說到底,文秀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文秀,老卞奶奶那性子,哪個跟她能過的下來啊。”說完了還尤不甘心,又添了一句:“我反正是一天都過不下去。”
“我也過不下去,我聽說啊,結婚當天晚上,就搬了個長凳坐在房門口,還不許關房門……嘶,也幸虧死了,不然王小平肯定也得跑。”
“不會。”
另一個人斬釘截鐵:“王小平多厲害啊,老卞奶奶不是她的對手。”
仿佛為了證明王小平的優勢,那人又加了一句:“國平這人獨的很,也就老卞奶奶死的早,要是活到現在哦……嘖嘖嘖。”
‘嘖嘖’兩聲,不用多說,大家夥兒都明白什麼意思。
“反正國平從樹上爬掉了,不然現在有個城裡姑爺,還有個部隊當兵的親戚,大鵬小鵬兩個不求去為官做宰的,弄個工人名額還不是簡簡單單。”
“是這話說哦,多闊氣啊。”
正好王小平路過聽到了這句話,頓時語氣不好的說道:“有什麼闊氣的,嫁了個病癆鬼,等著當寡婦吧。”
沐戈壁身體不好,在村裡又不是秘密。
鹿仁佳結婚那天村裡人看了就說不大好了。
所以王小平說這話是一點兒都不虧心,甚至還有點迫不及待,隻恨不得那個病癆鬼早日歸西,好叫鹿仁佳那個死丫頭成寡婦。
“王小平你這揣狗屎的臭嘴,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了。”許翠芬扛著鋤頭突然冒出來,對著王小平就是一陣痛罵。
王小平一看是許翠芬,頓時不敢多嘴,嘟囔了兩句就埋頭走了。
許翠芬是大隊長鹿大民的老婆,也是鹿仁佳的乾媽,上次鹿大山喪事過了後,大隊長讓鹿國平父子三個出了三天的大糞,她氣的恨不得上門去理論,但出大糞工分高,還沒到門口就被撅了回來,可把她氣的半死。
“欺軟怕硬的東西。”許翠芬陰沉著臉冷哼一聲。
“翠芬呐,彆聽王小平胡說八道,我今天看見你女婿了,看起來氣色不醜。”
許翠芬立即掛上笑容:“可不是嘛,那時候是因為要結婚,一夜沒睡,這才看起來憔悴。”說著,她把鋤頭往地上一撐,擺出長談的姿態:“上次大山喪事上你們不也看見了麼,坐了幾天火車,看起來臉色也還好呢。”
這倒是!
他們也是等人走了才知道,這小女婿坐了幾天幾夜火車趕回來,還帶了特效藥呢。
結果呢,都怪鹿國平兩口子,不然鹿大山不會死的。
“翠芬,今天晚上都有什麼菜啊?”問這話的婦女夫家也姓鹿,但和鹿大山出了五服,算是本家,但扯不上關係,所以晚上的席麵沒他們的份,但不妨礙她好奇。
“好的很,有肉有菜,佳佳還帶了百多斤豆腐回來,晚上給你們燉豆腐吃。”
“哎喲,這時節豆腐倒是少見。”
“我聽說佳佳婆家就是磨豆腐的,供應城裡的供銷社呢。”
“真的啊,真是掉進福窩去了。”
你一言我一語。
許翠芬的目的達到了,心裡得意,麵上卻扛起鋤頭故作著急的說道:“不行了,我得回去了,還要幫著切菜呢。”說著,就速度極快的走了。
等她走了以後,一個個的才麵麵相覷。
“這許翠芬的鋤子下地了麼?”
其他人聽了直接歪了歪嘴,人家哪裡是來上工的,就是來炫耀的!
許翠芬確實是去炫耀的。
村裡一直有人說鹿大民收鹿仁佳做乾女兒的動機不良,就是為了鹿大山的房子,不可否認,確實有這方麵的原因,但他們夫妻倆也確實沒姑娘,既然收了人家做女兒,就得做點娘家人該做的事。
比如這次鹿大山的五七,不需要鹿仁佳說,他們就提前找人紮好了紙箱,還把鹿大山墳地周圍的雜草給清理了。
回了家,家裡好幾個本家媳婦正在忙碌著。
鹿仁佳帶了豆腐,還有不少肉,鹿九奶奶也不吝嗇,直接把院子裡的菜給全起了,打算一鍋燉了,把空地留出來撒上蘿卜種子和白菜種子,現在種下去,到過年正好收成,能吃一個冬天。
雖說現在種的是集體田,但家家戶戶屋前屋後都有自留地,種點兒留著自家吃,也沒人會說什麼。
田雪和沐戈壁在鹿九奶奶家算是新親,本來想起身幫忙的,結果被鹿九奶奶壓著不許乾活,還把家裡唯一的閒人鹿小軍喊過來做陪客。
鹿小軍一臉尷尬,畢竟他性格本來就比較靦腆,這與人交際的活兒他是真不擅長。
好在田雪很擅長。
幾句話的功夫就把鹿小軍裡裡外外都問了個清楚。
甚至連鹿小軍在高中拿的獎狀都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