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豆腐廠不大,但裡麵的鬥爭是一點都不少。
和河東縣豆腐坊那種家庭式小作坊不同,這裡的豆腐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廠子了。
“肖廠長肩上的擔子不輕啊,年紀也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那些老油條。”從豆腐廠出來後,田雪憂心忡忡的跟鹿仁佳歎息道。
當初鹿仁佳能這麼平淡的接手豆腐坊,一是因為田雪,豆腐坊本就是田姥爺一手創辦,這些工人中不少是當年跟著田姥爺一起乾活的,所以打從心底信服田雪這個少東家,二則是因為鹿仁佳本身力氣極大,乾起活來也不墨跡,還發明了榨漿機,這叫那些工人就沒想過反抗。
但凡鹿仁佳能力差一點,恐怕胡嬸子那些活泛的,早就開始搞小動作了。
“壓不壓的住也得挺住,這是給他的考驗,從部隊出來的,都有一股子韌勁兒,媽你就彆操心了,人家肯定能乾好的。”鹿仁佳抬手攬
住田雪的肩膀,她個子比田雪高,攬肩膀這個動作做的順手極了。
田雪趕緊聳了聳肩膀:“快撒手,這摟摟抱抱的,像什麼樣子?”
“你是我媽,我是你兒媳,我倆都是女的,彆說攬著您肩膀了,就是抱著你不撒手也沒人能管。”鹿仁佳是那麼聽話的人麼?
顯然不是!
不僅不撒手,還攬著田雪往門口走。
“你就作怪吧。”田雪掙紮了兩下,沒掙紮開來,於是好氣又好笑地啐了一口,便任由她去了。
說實話,她也喜歡兒媳對她親近些。
兩個人一路說笑一路往廠門的方向走,到了廠門口,就看見不少人推著自行車,後座上架著豆腐板子,顯然這些人是早上拿了豆腐去賣,這會兒賣完了回來交賬的,然後順帶著訂明天的貨。
遠遠的,婆媳倆就聽見站在最前麵的那個男人喊道:“……怎麼可能沒有,今天早上國營飯店都開始賣了。”
“真沒有,我們廠裡就豆腐乾子,千張,不得其它的咯。”
負責簽單子的乾事揚著下巴:“你訂不訂啊,不訂就讓開,叫後頭的人先來定訂。”
“訂訂訂……”
那男人妥協:“要五板豆腐,再來十斤千張,五斤白乾。”
說著,他從兜裡掏出自己的賬本,開始計數,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人家是真賣了,那雲絲羹我還吃了一口呢,口味是真好,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定的,真是……”
許是被嘀咕煩了,那乾事簽完了單子往男人手裡一塞:“下一個,你跑旁邊去,彆擋在這兒。”
直接是不願意聽了。
男人歎了口氣,仔細的看了看單子上的數量,又和自己的本子上記得核對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才將單子夾進本子裡,推著自行車出去了。
鹿仁佳趕緊的拉著田雪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巷子口,見那個男人騎著車就要加速上大路,她趕緊喊道:“同誌,等一下。”
巷子裡沒旁人,男人趕緊捏了刹車,一腳撐在地上,疑惑的回頭看向鹿仁佳:“這位同誌,你是喊我?”
“對。”
鹿仁佳點點頭,一路小跑到男人麵前:“我剛剛在豆腐廠聽你說,國營飯店今天早上賣了雲絲羹?”
“是啊,我還喝了呢,那羹湯可真好喝,賣三毛錢一碗,還不要豆製品票。”
這才是男人最滿意的。
明明雲絲是用豆子做的,卻不要豆製品票,那還不趕緊吃?
都知道豆腐對身體好,那些老大夫讓吃不起肉就吃黃豆,尤其那些身體虛弱的人,產後需要發奶的產婦,都要吃黃豆,但黃豆吃多了吧,那個……容易放那個啥,但豆腐就不會了,所以他才覺得不要豆製品票是真好。
“真的啊,沒想到省城也有雲絲,哎……”鹿仁佳歎了口氣,回頭對著田雪擠眉弄眼,嘴裡卻是在抱怨:“媽,我都說了人家省城什麼都有,咱們縣城的雲絲哪裡拿的出手,還不如去副食品店買點兒糖果點心的,好歹大麵上過得去。”
田雪先是愣住,隨即反應過來,趕緊說道:“雲絲哪不好了,我覺得挺好,到底是咱們縣城的特產,人家瞧了,估計還覺得咱們用心呢,省城是人家省城的,咱們縣城的是咱們的心意,再說你這死孩子,哪裡知道那些糖果點心多貴啊,再說咱們哪有副食品票啊。”
鹿仁佳在心底給自家婆婆比了個讚。
這種演技不那個金雞百花啥的,真是說不過去。
於是她好似被說服了,又好似沒被說服的‘哼’了一聲:“就怕人家看了說咱們是窮親戚,帶著
三瓜兩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打秋風的呢。”
“渾說,人家哪有那種心思,你這丫頭彆總把人往壞處想。”
這一來一去的,直接把那男人看懵了。
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們說的是什麼,趕緊車子一打,急忙問道:“你們縣城有雲絲賣?”
“那可不,彆看我們縣城小,那雲絲可出名了。”鹿仁佳驕傲的揚起下巴。
“你們是哪個縣的?”男人又問。
“河東縣的,怎麼了?”
河東縣……
“我知道了,謝謝你啊,同誌,我有事先走了,同誌你歇歇忙。”說完,轉身就推著自行車飛速的離開,看那隨風跳躍的發絲就知道他這會兒有多激動。
鹿仁佳得意的朝著田雪勾唇:“媽,咱們現在趕緊回去多做兩爐,生意很快就要來了。”